第六章(第2/7頁)

但如果——願真主能寬恕她做這樣的假設——如果她走上這樣的人生軌跡又會如何?她是巴努・萊思・巴達維僅存的血脈,她肩負著不讓部落血脈消亡的重任。她需要與人結合,生兒育女,這樣才能……

她被這樣混亂又羞恥的思緒糾纏著,這時她察覺到博士走近了。不一會兒,她看到他穿著白袍的肥胖身軀從巖石的隱蔽處走出來。

“仁慈的真主啊!這個信徒已經開始對你喋喋不休地傳教了嗎?”他問,“太陽都還沒出來呢!別誤會——他短小精悍的發言初聽起來字字珠璣,但次數多了就有點兒誇誇其談了。”

拉希德的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微弱而不滿的聲響。“博士,拜托了。”他的聲音聽上去就像一個被欺負了的男孩。

食屍鬼獵人安撫似的揮揮手,而當他說話時,紮米亞聽出了他聲音中的困擾和喜愛。“噢,毫無疑問,有拉希德在身邊可幫了大忙了。這孩子可以一眨眼就走出老遠——真主可以做證!我甚至眼見他幹掉了一個獨眼怪獸!”

一個獨眼怪獸?真的?紮米亞和她的族人們長期棲居在沙漠中,很少聽說過山裏的獨眼怪獸,但她聽過它們怪力的傳說。她偷偷地瞥了拉希德一眼。那位僧人仍然一動不動地站著,一句話也不說。

博士繼續說下去。“不過,你也看到了,拉希德認為他具有‘超越年齡的智慧’。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小姑娘,從來就沒有什麽超越年齡的智慧。一個人只能理解他所經歷過的東西,當然完全了解的可能比這還要少。這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加入了教會,開始了苦修的生活。他們中有多少人能像他這樣,小小年紀就能用拳頭劈開巖石?但不管能不能劈開巖石,他仍然是一個年幼的孩子,如果他能認識到這個事實,他會做得更好。”

她頭腦中一陣混亂。她低頭看著地面,說:“我們該出發了。”

僧人靜靜地說:“我是很年輕,但既然我們之間有年齡差距,至少得有人尊老愛幼。”他聽上去並不針對誰。紮米亞擡頭,看到他如鳥類一般精致的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然後他走開了,去牽騾子的韁繩。

很顯然,這是僧人的一貫作風——完全不會反駁。老獵人站在原地,因為震驚而不停地眨著眼,目送著僧人走遠。接著他轉向紮米亞,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他寬闊的肩膀都不住地顫抖。“哈!‘至少得有人!’嘻嘻!‘規矩,正派!’。”他朝著拉希德的背影大喊,“沒錯,孩子,沒錯!孩子顯然不是我,那就是你了!”博士挑起濃密的灰色眉毛朝紮米亞使了個眼色,“他最痛恨我喊他‘孩子’了,你知道。”

“我也痛恨你喊我‘小姑娘’,博士。”

老博士像受到冒犯一樣哼了一聲。“啊啊。我告訴你,我也是這麽告訴他的——你們這幫小家夥,我愛怎麽叫就怎麽叫。畢竟,我的歲數都足夠當你們的叔公了,親愛的。”

說著,他們跟上拉希德的腳步。紮米亞覺得心中的怒火升騰起來。“我的叔公可是喊我部落的守護者,在他還沒死的時候。”她眼前浮現出她頭發花白的叔公馬哈路德面容扭曲的樣子。他年紀很大了,但是他尋找水源的技巧並沒有衰退。他也被食屍鬼殺害了。

這些回憶又像錘子一般重重地擊中了她的腹部。她為何無法摒除這些念頭?她無法容忍被憂傷的記憶時不時攫住的狀態。要是這樣軟弱,如何復仇。

老獵人似乎在對自己說著什麽,正重復著問話。問第三遍時她聽清了。“你還好嗎,紮米亞?”

她發出一陣低沉又冗長的咆哮聲。她把軟弱的想法揮到一邊。“我很好,博士。我們還站在這裏閑聊幹什麽?我們還不出發嗎?”

老人發出一陣疲憊的嘆息,陷入沉默。紮米亞緊緊盯著他。

她曾眼見他打敗了那些殺死自己部落戰士的食屍鬼。她明白他擁有偉大的力量。但眼前的人,不過是個肥胖的老頭子,在愈發炎熱的陽光下變得汗涔涔,絲毫看不出她父親曾告訴過她的所謂的戰士氣息。老實說,要不是那只巨型食屍鬼的注意力被博士吸引,她未必有自信能打敗它。他吹著口哨凝視著怪物,看上去已經做好了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準備,不論結果如何。有一個食屍鬼獵人在身邊,應該能增加復仇的勝算——她還不至於剛愎自用到不需要隊友。但這個老頭子……

然後就是那個僧人。巴達維人並不像其他的村民一樣避諱男女之事。雖然紮米亞是部落的守護者,那些年長的女人們已經教會她將要行使之事,就像教育其他的部落女孩一樣。她知道面對一位男性時的感受,以及她若與人結婚將要做的事。然而,面對拉希德的時候她卻很迷茫。僧人是一位得力的隊友,卻讓她心亂如麻。她的大腦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