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12月7日(第2/5頁)

“你會知道的。”她說。

“什麽時候?”

“時機成熟的時候。畢竟,你是他的男性繼承人。”

我們倆沉默了好一會兒。“你說‘男性繼承人’是什麽意思?”我問道,“你不是男性繼承人又有什麽不同?”

她嘆了口氣。“好吧,現在這會兒區別並不大,你有武器訓練課,而我沒有。”

“你沒有?”仔細想想,其實這件事我早就已經知道了,而且我也曾疑惑過為什麽我練的是劍術,而她練的是針線活。

“不,海瑟姆。我不需要武器訓練。沒有哪個孩子要做武器訓練,海瑟姆,反正在布盧姆斯伯裏沒有,也許整個倫敦都沒有。除了你。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嗎?”

“告訴我什麽?”

“讓你什麽都不要說。”

“有,但是……”

“那麽,難道你就沒懷疑過為什麽——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能說?”

也許我曾經懷疑過。也許我私下裏其實一直都知道。我什麽都沒說。

“你很快就會知道等待你的是什麽了。”她說,“我們的人生道路早就被規劃好了,你不用擔心這些。”

“好吧,那麽,等待著你的是什麽?”

她嘲弄地哼了一聲。“等待著我的是什麽?這是個錯誤的問題。問等待著我的是誰?才比較準確。”她話語中蘊藏著某種意味,我當時卻並不是很理解,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我看著她,並沒笨到去冒被針紮的風險,進一步問下去。但當我最終放下一直在讀的書,離開會客廳的時候,我確實明白了一些事情,雖然對於父親或是我們家的疑問,我幾乎沒有得到什麽答案,但我知道了一些有關珍妮的事情:為什麽她從來都不笑;為什麽她總是跟我過不去。

因為她已經預見了未來。她知道家族的未來將垂青於我,而這一切並沒有什麽更好的理由,只是因為我生來就是個男子。

我可能會為她感到難過的。本來可能會的——如果她脾氣不是這麽壞的話。

不過,現在我知道了這些事,明天的武器訓練就讓我格外激動起來。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孩子要接受武器訓練,這感覺就好像是我在品嘗禁果一般,而父親就是我的導師這個事實,只會讓我覺得這個禁果更加美味多汁。如果珍妮是對的,我確實是為了某種職業在接受培養,就像其他男孩受訓成為教士,或是鐵匠、屠戶又或是木匠一樣,那就好了。這很適合我。這個世界上我最敬重的人就是父親。想到他正在把他的知識傳授給我,我心中立刻就感到快慰與振奮。

而且,當然,這裏面還涉及到刀劍。對一個男孩來說,還能有什麽更多的要求嗎?現在回想起來,我知道從那一天開始,我就變成了一個更積極、更熱情的學生。每天,要麽是在中午,要麽是在晚飯之後,具體取決於父親的日程安排,我們都會在我們稱之為訓練室,實際上是遊戲室的房間裏集合。我的劍術就是在這裏開始逐步提升的。

那次襲擊之後,我還沒有做過訓練。我根本沒有再度拿起刀劍的勇氣,但我知道,當我再次拿起劍時,我一定會想起那個房間,想起它嵌著橡木板的墻壁,想起書架還有蓋好的台球桌,為了騰出空間,台球桌已經被移到了一邊。父親就在房間裏,他明亮的雙眼銳利卻又親切,他總是面帶著微笑,總是在鼓勵著我:格擋、閃避、步法、平衡、警惕、預感。他像吟詠頌歌一般重復著這些詞語,有時候一整節課除了這些他什麽都不說,只是厲聲呼喊著指令,當我做對的時候他就點頭,做錯的時候他就搖頭,偶爾他也會停下來,伸手撩開額前的頭發,走到我身後糾正我雙臂與雙腿的位置。

對於我來說,這些就是——或者說曾經是——有關武器訓練課的景象或聲音:書架、台球桌、父親口中的頌歌,空中回蕩著……

木劍的聲音。

我們用的是木制訓練劍,這讓我十分懊惱。以後會用鋼劍的,每次我抱怨的時候,他都會這麽說。

生日那天早上,伊迪絲對我服侍得格外周到,母親也確保了我的生日早餐全都是我最喜歡的食物:沙丁魚配芥末醬,新鮮面包配櫻桃醬,櫻桃醬是用我們家院子裏櫻桃樹上結的果子做的。當我大快朵頤的時候,我看到珍妮冷笑著瞥了我一眼,但我並不介意。自從我們在會客廳談過話之後,無論她曾對我有過什麽樣的影響力,都已經變得越來越微弱,不再明顯了。在此之前,我可能會把她的嘲弄放在心上,也許還認為我的生日早餐有點傻,有點不自在。但生日那天我並沒有這種感覺。回想起來,我不知道八歲生日是否標志著自己開始從一個男孩變成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