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12月7日(第4/5頁)

接著母親突然發出一聲尖叫,與此同時一個男人從人群裏猛地沖了出來,他衣著破爛,滿是汙垢,伸出手來,想要搶走母親的項鏈。

下一秒我就明白了為何父親的手杖總會發出奇怪的響聲,就在他跨步上前保護母親的時候,我看見手杖裏露出了一柄利刃。轉眼間他就趕到了母親身邊,但在利刃出鞘之前,他又改變了主意,也許是因為看見那個盜賊手無寸鐵,他改變了主意,砰地一聲把劍刃收回鞘中,利劍重新變回了手杖,他旋轉手杖,敲中了旁邊暴徒的手。

盜賊痛得嚎叫起來,驚詫之下,他直接朝伯奇先生退了過去,伯奇猛地將他推翻在街道上,然後撲了上去,他用膝蓋頂住那個男人的胸口,將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越過父親的肩頭,我看見母親瞪大了眼睛。

“雷金納德!”父親喊道,“住手!”

“他想要搶劫你們,愛德華。”伯奇先生頭也不回地說。盜賊嗚咽起來。伯奇先生手上青筋暴起,握著匕首柄的指節已經發白。

“不,雷金納德,不要這樣做。”父親平靜地說。他站在母親身邊,用手臂環繞著她,母親把臉埋在父親胸口,正輕聲抽泣。珍妮緊張地站在他們身邊,我則站在另一邊。我們周圍聚滿了人,剛才過來打擾我們的乞丐與流浪者現在都對我們敬而遠之,同我們保持著一段既恭敬,又害怕的距離。

“我是認真的,雷金納德。”父親說,“把匕首拿開,放他走。”

“別像這樣讓我看起來像個傻子,愛德華。”伯奇說,“別像這樣當著所有人的面,求你了。我們都知道這個人應該要付出代價,如果不能取他的命,那也許一兩根手指也行。”

我再次屏住呼吸。

“不!”父親命令道,“絕對不能流血,雷金納德。如果現在你不按我說的做,你我之間就再無往來。”似乎我們周圍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我能聽見那個盜賊語無倫次地哀求,他一遍又一遍地說,“求你了,先生,求你了,先生,求你了,先生……”他的手臂被壓在身側,雙腿徒勞無益地踢踏,刮蹭著身下滿是汙垢的鵝卵石路面。

最後,伯奇先生似乎下定了決心,他收起了匕首,放開了盜賊帶著微微血痕的脖子。他起身時踢了那盜賊一腳,而後者並不需要更多的暗示了,他用雙手和膝蓋慌忙地起身逃走,跑進了切斯特菲爾德街,慶幸著能活著逃走。

我們的馬車車夫也清醒過來,他站在車門邊,催促我們趕緊到車廂裏安全的地方去。

父親與伯奇先生面對面地站著,四目相對。當母親經過我身邊催促的時候,我看見伯奇先生眼中燃燒著怒火。我看見父親的目光也同樣有力地注視著他,然後他伸出手去同伯奇握手,說道:“謝謝你,雷金納德。我代表我們全家,感謝你果斷的反應。”

我感到母親把手按在我的腰上,正在試圖推我登上馬車,我伸長脖子回頭看向父親,他向伯奇先生伸著手,對方則怒視著他,拒絕接受他的和解。

之後,正當我匆匆走進車廂時,我看見伯奇先生已經伸手握住了父親的手,他的怒視化為了一個微笑——略有些尷尬和局促的微笑,仿佛他剛剛回過神來。兩人握手和解,父親朝伯奇先生簡短地點了點頭,這個動作我再熟悉不過了。這意味著一切都已解決。這意味著此事已經無需再提了。

最後我們回到了在安妮女王廣場的家裏,我們鎖上門,擺脫了煙霧、糞便和馬匹的味道,我告訴父親和母親今晚有多開心,一個勁地感謝他們,我還向他們保證,後來在街上的騷動一點也沒有破壞這個美妙的夜晚,雖然私底下,我覺得那才是今晚最精彩的部分。

結果這個晚上並沒有結束,因為在我要去爬樓梯上樓的時候,父親反而招呼我跟著他,然後帶我去了遊戲室,在那兒點亮了一盞煤油燈。

“那麽,你今晚玩得很開心吧,海瑟姆。”他說。

“我非常開心,父親。”我說。

“你對伯奇先生印象如何?”

“我很喜歡他,父親。”

父親輕笑起來。“雷金納德是個非常注重儀表的人,他很重視舉止、禮數和規章。他不像某些人,把禮儀和規矩當成徽章一樣,只在需要的時候才戴在身上。他是個真正的君子。”

“是的,父親。”我說,但我的話肯定聽起來和我心中的感受一樣充滿懷疑,因為父親正敏銳地看著我。

“啊,”他說,“你是在想後來發生的事情?”

“是的,父親。”

“那麽——你是怎麽想的?”

他招呼我走到一個書架前方。父親似乎想讓我更靠近燈光一點,他的眼睛凝視著我的臉。燈光照出他的身影,也照得他的頭發閃閃發亮。他的目光總是和藹可親,卻也很有穿透力,現在他正是這樣。我注意到他臉上的一道疤痕,它在光線的照耀下似乎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