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12月9日(第6/6頁)

我像個傻子一樣繼續追擊著那個殺手,卻忘了要防守自己的側翼,接下來,我從眼角的余光裏突然看到了動靜,因為那個尖耳朵的男人向前跳了過來。我不確定他究竟是故意,還是攻擊時錯失了良機,他並沒有用劍刃攻擊我,而是用劍柄的圓頭擊中了我,霎時間,我眼前變得一片漆黑:我的頭撞到了什麽東西,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那是台球桌的桌腿,我倒在地板上,頭昏眼花,四肢攤開,正對著父親。他側臥在地,劍柄依然插在胸口上。他眼中只剩下一點生命的火花了,他的眼皮翻動起來,仿佛在調整焦點,想要看清我的樣子。那一刻,我們這兩個受傷的人就這樣面對面地躺著。他的嘴唇微微蠕動。透過心中痛苦與悲傷的烏雲,我看見父親向我伸出了手。

“父親——”我說道。緊接著下一刻,那個兇手已經大步走了過來,他毫不遲疑地彎腰從父親身上拔出了劍。父親劇烈抽搐起來,最後一陣痛苦的痙攣讓他弓起了身子,同時他張開嘴,露出染血的牙齒,死了。

我感到一只靴子踢在我身側,將我踢翻了過來,我擡眼看著兇手的眼睛,現在他將成為殺死我的兇手,他得意地笑著,雙手揚起他的劍,準備將它刺進我的身體。

如果說,不久前內心中哀求我逃跑的聲音讓我感到羞愧的話,那麽,此刻內心的鎮定則讓我感到驕傲:因為我有尊嚴地面對了死亡,我知道自己已經為家庭盡了全力,很快我就要和父親團聚了,我將帶著感激之情面對死亡。

但當然,事情並沒有變成這樣,否則就是鬼魂在寫這些文字了。那時某件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把劍的劍尖,它出現在兇手兩腿之間,劍尖轉瞬間陡然拔起,從腹股溝割開了他的軀幹。我後來意識到,從這個方向發動攻擊的用意與野蠻殘暴關系不大,更多是為了將兇手從我身前逼走,又不會將他推向前方。但這一招確實非常兇狠,他慘聲尖叫,身體被割裂時鮮血四濺,他的內臟從切口落到地板上,隨後倒地的是一具了無生氣的屍體。

站在他身後的是伯奇先生。“你沒事吧,海瑟姆?”他問道。

“是的,先生。”我喘息著答道。

“幹得不錯,”他說著,隨後舉劍截住了那個尖耳朵的男人,那人已經手持閃著寒光的利刃朝他攻了過來。

我掙紮著跪了起來,然後拿起一把落在地上的劍站起身,準備去幫助伯奇先生,他已經把尖耳朵的男人逼到了遊戲室門口,突然間這個襲擊者看到了什麽東西——門後面某種我們看不見的東西——接著他跳到了另一邊。下一刻,伯奇先生向後一躍,他伸出一只手阻止我挺身向前,同時那個尖耳朵的男人再次出現在門口。只是這次他手裏多了個人質。一開始我害怕那是母親,但那是珍妮。

“退後。”尖耳朵咆哮道。珍妮在輕聲抽泣,當利刃壓上她的咽喉時,她瞪大了眼睛。

我能承認在那一刻,與保護珍妮相比,我更在意的是為父親的死復仇嗎?

“待在那兒!”尖耳朵的男人重復道,他拉著珍妮退後。她睡袍的褶邊絆住了她的腳踝,她的腳跟在地板上拖行著。突然,另一個戴面具的人加入了他們,他正揮舞著一直燃燒的火把。現在門廊裏幾乎全是煙霧。我能看見房子的另一處正冒出火焰,大火舔舐著通往會客廳的門。拿著火把的男人將它扔向帷簾,火焰點燃了簾布,我們周圍開始燃燒起來,而伯奇先生和我都無力阻止。

我用余光看到了我的母親,感謝上帝她安然無恙,但珍妮這邊就截然不同了。當她被拖向宅邸正門時,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和伯奇先生,仿佛我們是她的最後希望。帶火把的襲擊者與他的同夥會合,他拉開大門,朝一輛馬車沖了過去,我能看見那輛車正停在外面的大街上。

一時間我以為他們會放了珍妮,但事與願違。她被拖向馬車,然後被塞進了車裏,同時她開始尖叫,當第三個戴面具的人坐上車夫的位置握起韁繩時,她還在尖叫,那人揮動馬鞭,馬車疾馳而去,消失在夜色裏,只留下我們既要從燃燒的房子中逃生,又要從火場中拖出死者的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