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濱路含情訴憂苦 額藏告奸還主家(第4/5頁)

閑話少敘,再說信乃雖然事先聽說過旅婦冢之事,但是今天聽了感到母親的薄命和兒子的孝行,都是自己所不及的。額藏在前邊,二人共同叩頭禮拜。在祈禱中回憶往事,不禁使人淚灑胸懷。不應久久如此,二人便一同起身,暫且拋開緬懷亡母之念離開這裏。由巢鴨向右,沿著流水澄清的石神井小溪來到西個原。在走過田野時,被夏雨追趕,他們在蓑輪避雨。到石濱村等船過了墨田河,在樹下小憩納涼。很快到了柳島,雖有人說已是下總,但距滸我尚遠,得趕忙奔向今宵的宿地。

信乃和額藏這一天走了百余裏,住在栗橋驛。這裏到滸我還不足三十裏路程。唯恐莊頭派人跟著,他們在途中沒敢隨便談話,到這裏就無須多慮了。幸好客店內無其他旅客,兩人這才放心,久久閑談,竟忘了長途的勞累。當下信乃向額藏一五一十地說了神宮河之事和蟆六的情況以及土太郎之事。額藏聽了歪著脖子驚嘆說:“他假借落水,是想殺害你,真危險啊!”信乃沉思了一會兒說:“他既有如此害人之心,卻又為何放棄多年夢寐以求的寶刀,讓我去滸我呢?這只是為了把濱路嫁給宮六嗎?最初說讓我去滸我,難道是要使我麻痹,以便在神宮河害我嗎?此計不成,所以才不得不讓我脫離虎穴?”說到這裏,額藏搖頭說:“不,不僅如此。去神宮河捕魚和勸你去滸我,都是想害你,以便奪取寶刀,不歸還你應領有的莊園和納簸上為婿。這些怎會被我所知呢?昨晚你不在時,你姑母偷偷將我找到一間沒人的屋裏對我說:‘額藏!這次派你跟信乃一同去,有件大事相托。此話很難開口:雖然信乃是我的侄兒,但實是前世的冤家,他對其父之死懷恨在心,把我丈夫看作是仇人,想尋找機會趁其不備而殺之,他心裏久已在磨刀霍霍,只有我知道。然而沒有什麽確實證據,就要以血還血,是一家的恥辱,由我保護他才平安到了今天。他今去滸我,事如不成還得回來,那時就更恨我丈夫,殺人之心將甚於往日。我並非不可憐我的侄兒,但是換不來我失去的丈夫。因此就托付你了。在途中得機會時,一刀將他刺死,趕快將屍首埋了,奪取他的雙刀,悄悄回來見我。路上給你些路費,如果你能完成這件機密大事,我就勸老爺讓你做我女婿,切不可疏忽大意。你從小就是我使喚熟了的小廝,怪可憐的。我前世有何惡報才做了他的姑母?殺死侄兒是為了丈夫,你是為主,不要忘了忠義二字。最初說派背介去,是免讓與你關系不好的信乃生疑,但除你之外,無人能辦好這件大事。好好幹吧!’她邊說邊哭,用甜言蜜語進行利誘。我一聽,立即感到她十分卑鄙,但卻沒露聲色就答應了。我說對犬冢早有舊恨,這是解除多年郁憤的好機會。您說事成了把小姐賞給我,如果說的不是假話,我願意豁出命來。我回答得似乎很真誠,你姑母很高興,她說:‘你腰上帶的刀好像不大銳利,這是我父匠作大人賜給我防身的短刀,名叫桐一文字,是口利刃,借給你會有幫助的。不要告訴信乃,他認不出是不會生疑的。趁著沒人來,你拿這個去吧。’說著解開刀囊帶,遞給我這口短刀。他們夫婦是這樣策劃的,不是讓你走,而是要殺害你。這口桐一文字是你祖父的遺物,請看!”說著把刀遞過去,信乃用雙手接過,仔細地觀看後,放在額藏身旁,嘆息說:“家祖父據說是忠義的武士。其女兒即我的姑母為何那樣狠毒呢?人們都說父母去世後,沒有比叔叔姑姑再可靠的人了。可對我來說,卻恰恰相反。即使我住在仇人家,也不致這樣屢次三番受到迫害。然而直到今天能夠安然無恙,都是由於有你的幫助。在我父臨終的遺訓中說:‘我姐姐夫婦如有所改悔,確實憐愛你,你就要以誠心侍奉他們,以報答其養育之恩。如其害人之心不改,汝又無術可防時,即應攜帶寶刀離去。即使養育你五年、七年,你是大冢氏的嫡孫,蟆六的職祿是汝祖父之所賜,以其祿使你長大成人,亦非汝姑父母之恩。縱然不告辭而離去,亦非不義。汝當知此理。’所說的與事實完全相符。如此卓越的先見,可見先父絕非凡夫。九年同住雖不缺衣食,然而所有的田園被霸占,我身未帶一物,能說是食他人之祿嗎?今日離去,該說是一身清白。而且幸好這口寶刀沒有丟失,又有何可愁,有誰可恨?天命循環,青雲得志的時機已經到來。望犬川兄同去滸我,你我同心協力共佐主君,兩管領都不足計,還怕什麽?何樂而不為呢?”信乃面對面地悄悄勸說。額藏聽了沉吟片刻說:“你不必多慮。可我與你不同,以前在母親死時,非常痛恨莊頭的殘忍。當時我是個孩子,他們有錢有勢,奈何不得,後來成了他家的小廝而直到今天。然而除一碗飯,一件衣服外,本無固定月錢,其恩甚薄。即使恩情不高,吃人家的糧,若給泄露出去並同你走了,我也就成了不義之奴。這還能算男子漢大丈夫嗎?你去滸我吧,我在拂曉時就同你分道揚鑣回大冢。這樣可以兩利,既可使我不負殘暴的主人,同時又能照料濱路。她心地善良,昨晚偶然偷聽,很受感動。雖然她聰明伶俐,但婦人之見於不得已時,難免發生意想不到的差錯。我可悄悄幫助她出點主意,這樣你就不會被非議為拋棄節婦了。先采取這種萬全之策,然後再明確請假,辭去主家前往滸我,不比今日同你走好嗎?”信乃頻頻點頭說:“言之有理,但是你沒殺了我就回去,必然遭禍。”他對額藏深表擔心。額藏微笑道:“此事請你放心。我在手腳上做點傷,回去見主人就說本想殺犬冢,不料卻遭到反擊,沒殺了他反而自己受傷。這樣騙主人夫婦,他們也無可奈何。你就不必分心了。”他毫無顧慮地解釋,信乃更是不勝感激,說:“你說做點假傷,但使你受傷,我深感不妥,如果推辭,則是婦人之仁,就莫如從命了。”額藏聽罷,甚為高興,密談完畢,各自蓋上衣服,轉瞬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