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3/36頁)

“我能在此遇見你還是夠幸運的,我親愛的朋友。”老紳士說完,終於將其華麗的客套告一段落。他伸出一只修剪整潔的小手,放到詹米的袖口上。“我有些特別的事情要對你說,事實上,我給你的印刷店捎了個信,但信使沒找到你。”

“啊?”詹米疑問地擡起眉毛。

“是的,”珀西瓦爾爵士接著說,“我記得你告訴過我——前幾周吧,我記不清在哪兒了——你有意要去北方辦事。關於一台新的印刷機,還是類似的什麽事兒?”珀西瓦爾爵士的面相很和善,我心想,有一種俊美的貴族氣息,盡管年事已高。他那大大的藍眼睛看起來很平實。

“哎,是有那回事,”詹米和善地表示同意,“我受珀斯的麥克勞德先生之邀,要去參觀他最近開始使用的一部新式凸版印刷機。”

“正是。”珀西瓦爾爵士停下來,從衣袋裏掏出一個鼻煙盒,漂亮的綠色鑲金的琺瑯盒子,蓋子上繪著小天使的圖案。

“目前,我得勸你真的別去北方,”他打開盒子,注視著裏面的內容,“真的。這個季節的氣候惡劣得很,我肯定馬爾科姆夫人是不會喜歡的。”他像個老天使一般微笑著看看我,轉眼吸進一大撮鼻煙,頓了頓,手裏捏好了亞麻手帕。

詹米抿了一口葡萄酒,平淡的臉色頗為沉著。

“對您的建議我很感激,珀西瓦爾爵士,”他說,“關於北方近來的風暴,大概是您的手下給您帶的信吧?”

珀西瓦爾爵士打了個幹凈而小聲的噴嚏,像個著了涼的小老鼠。他其實真的很像只小白鼠,見他動作優雅地擦拭著自己粉紅色的鼻尖,我不由得心想。

“正是,”他又重復了這句,一邊把手帕放好,一邊仁慈地朝詹米眨眨眼睛,“真的——作為由衷關心你的特別的朋友——我要強烈地建議你留在愛丁堡。畢竟嘛,”他把那仁慈的笑臉轉向我,補充道,“如今肯定有一種吸引力促使你想留在溫暖的家中啰,不是嗎?好了,我親愛的孩子們,恐怕我得走了。我不該再繼續耽誤你們新婚的早餐了。”

經陪同在後的約翰遜稍一提攜,珀西瓦爾爵士站起身,踢踏踢踏地拄著他的金球手杖,步履蹣跚地離開了。

“他看著像是個好心的老紳士。”待他走遠聽不見了之後,我才評論道。

詹米哼哼著:“其實都爛得千瘡百孔了。”他拿起玻璃杯一飲而盡,“難以置信,”他若有所思地說道,一邊放下酒杯,目送著那幹瘦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走上樓梯口,“像珀西瓦爾爵士的年紀,最後的審判指日可待了,你以為他懾於惡魔的威嚴會有所收斂,可是恰恰相反。”

“我想他興許跟所有的人一樣,”我打趣道,“大部分人總是認為自己會長生不老。”

詹米笑了,旺盛的精力轉眼又恢復了。

“哎,確實如此,”他把我的酒杯推過來,“自從你出現了,外鄉人,我也這麽想來著。喝完它,我的褐發美人兒,咱們上樓去。”

“在交媾以後,所有動物都會憂郁。11”我閉著眼睛用拉丁語評論道。除了他呼吸之中些微的嘆息,壓在我胸脯上的那個溫暖而沉重的分量沒有作聲。片刻之後,我感覺到埋藏在深處的一陣顫動,便姑且將其理解為他的笑聲。

“這條感想很異乎尋常啊,外鄉人,”詹米的嗓音蒙著一絲睡意,“不是你的原話吧,我希望?”

“不是。”我撇開了他腦門上色澤亮麗的濕濕的頭發,他於是轉過臉來,枕在我肩膀的弧線裏,發出了一小聲滿足的鼻音。

作為情人幽會的場所,穆布雷的私人包間尚有些不盡如人意之處。但至少有一張沙發能提供一片柔軟的、可借以平躺的空間,而歸根結底,真正的必需品無非如此。雖說我已認定自己終究還沒老到不再有為激情所動的欲念,但若要赤裸地在地板上將此激情付諸實施,我確實太老了。

“我不知是誰說的——什麽古代哲學家吧。我的一半醫學書裏引用了這句話,在人類繁殖系統的那章。”

這時他無聲的顫動變作了一陣咯咯的暗笑。

“你似乎把自己很好地付之於你的課業實踐了,外鄉人。”他的手滑下我的體側,慢慢地鉆到下面,攏住了我的臀部,輕輕一捏,滿意地嘆了一口氣。

“我記不起自己何時曾比現在更不憂郁的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