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開膛手的蹤跡(第2/6頁)

迪克蘭擡起頭,吃驚地看著對方,但是看著女子發光的綠眼睛,天生的懦弱和逆來順受的性格迫使他再次退縮了。特別是在那次降靈會的“事故”之後,父親已經嚴禁他再參與自己的任何工作。盡管高爾醫生一直對這個案子盡心盡力,但周圍的人提起這件事都是諱莫如深,迪克蘭更是不敢再說什麽話了。

他轉了轉眼睛,囁嚅著開口:“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羅莎看著對面的男孩。她的目光渴求而熱切,那兩倏跳動的綠色火焰帶著攝人心魄的魅力,她的聲音低柔而充滿煽動。

“迪克蘭,你對白教堂一帶應該很熟悉吧?”

聽下人們說,迪克蘭少爺是威廉·高爾三年前在白教堂地區的某個地方撿回來的。

他是一個“不幸的”女人的孩子,是高爾醫生在外面的私生子。倫敦的紳士淑女們可不會用“妓女”這樣不雅的詞語來稱呼那些墮落的女子,他們只會叫她們“不幸的”女人。當時的倫敦城有幾萬名這樣不幸的女人,只在白教堂的彈丸之地就集中了一千二百人。這些女人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沒有固定住處,也沒有固定收入,她們連自己都養活不起,如果萬一不小心有了小孩,生活就更困難了。

迪克蘭很幸運。那時候幼兒的死亡率有四分之一之高,周圍很多和他一樣的小孩剛生下來就被殺死,或者根本就沒活下來,之後因營養不良而夭折,或者死於街上的打鬥、黑幫的欺壓,甚至是做童工勞累過度而死,或者就不明原因地突然死掉了——這完全就是家常便飯。

而迪克蘭盡管身體瘦弱,卻一直頗為健康地成長到了十四歲。然後突然有一天,被一個從上層社會來的體面男人帶走,成為了女王陛下的貼身禦醫——威廉·高爾爵士家的少爺。

迪克蘭至今都覺得這是一個夢。一個像他那樣的孩子從小就會做的一個夢。

他離開了白教堂,住進了梅菲爾。他再也不用和其他孩子爭搶那一條變質發黴的硬面包,再也不用和街頭的小混混打架,再也不用為了幾個便士的薪水鉆到嗆人的煙囪裏沒日沒夜地幹活,再也不用為自己光光的腳板去擔心冬日的嚴寒和路上的鐵釘。沒有看門狗會對他狂吠,也沒有人再向他扔石頭了。盡管他在禦醫家中並沒有公正的待遇,仍然忍受著父親的殘暴和家仆的白眼,但這一切和他以前的生活相比已經是天壤之別。

只是他仍然會時不時地回去白教堂。

他想念那裏。

他的母親在他搬進布魯克街74號之後不久就過世了,他沒有已知的任何其他親人。然而白教堂畢竟是他誕生的地方,是他成長了十四年的地方。他認識那裏的每一個妓女、屠夫、魚販、酒館主人和面包店老板,他對那裏的每座建築、每條街道都了若指掌。

“……你會去哪裏?你去會見誰?有什麽人和受害者很熟?你認識他們嗎,迪克蘭?”

女子的聲音仿佛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回聲,像看不見的魔鬼的觸手,一點一滴地滲進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最敏感的地方。

迪克蘭看著面前的女子,對方的眼睛如同地獄裏兩輪熊熊燃燒的鬼火,屏蔽了一切,也照亮了一切。漸漸地,他的額頭上冒出冷汗,他的眼睛裏露出了恐懼。

羅莎拉住了他的手,她的聲音非常溫柔。

“你可以陪我去一趟白教堂嗎?天氣很好,我想出門散散步。”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夜空中出奇地沒有霧,迪克蘭和羅莎並排走在熱鬧的街道上。

他偷眼望向羅莎,對方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但是從她身上卻散發出一種古怪的滄桑感,一種誘惑,一種魅力。那是一種危險的味道,像磁石,像陷阱,像蜘蛛布下的網,致命的吸引力指引著天地萬物掉入他們事先安排好的圈套,就好像……當時他看到的那個人……

迪克蘭恍惚了一下,女子親昵地摟住他瘦弱的肩膀。她用先前那種煽動而柔和的語氣發問:“你認為我們該去找誰聊一聊呢,迪克蘭?”

“……我認識一個女人,她和那幾位被害者相當熟……”迪克蘭順從地低聲回答說,“她這會兒應該在酒館裏,我去找她出來。”

羅莎點點頭,她靠在燈柱邊,目送著迪克蘭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前方。

過了一會兒,當迪克蘭回來的時候,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年輕的女子。

“瑪莉珍和她們很熟。”迪克蘭低聲告訴羅莎,“她說她知道一些事情。”

羅莎凝視著面前的年輕女孩。她的衣衫還算整潔,紅潤的臉孔相當清秀,長著一對榛子色的大眼睛和赤紅色的卷發。她看上去也像是那些“不幸的”女人中的一員,但是羅莎並不能完全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