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秒必爭(第2/10頁)

我們必須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以免藥效發作的激烈反應引人猜疑,而我在照顧他的時候也不會引人側目。但那個地方也不能太偏僻,緊急的時候必須可以叫得到救護車,還必須很舒服、很安靜。

傑森說:“我知道一個很理想的地方。”

“哪裏?”

他說:“大房子。”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卻發現他不是在開玩笑。

羅麥思到基金會巡視之後,莫莉也離開了。無論愛德華·羅頓答應給她多少錢,她應該已經拿到了。可能是愛德華本人,也可能是委托私家偵探交給她的。一個星期之後,黛安又打電話來了。

當時是星期天下午,我一個人在公寓裏。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普照,可是我卻把百葉窗放了下來。一整個星期中,我一邊忙著在基金會的診所裏看病,一邊偷偷摸摸跟萬諾文和小傑討論。然而,到了周末,我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片空虛。我心裏想,忙是一件好事,因為,人一忙起來,就會淹沒在每天沒完沒了的麻煩事裏,但你至少還搞得懂那是什麽麻煩。忙碌會趕走痛苦,使你忘記悔恨。每天重復機械式動作的生活可以讓人活得比較健康,至少是一種拖延戰術。很有效,不過,唉,卻也是暫時的。早晚那些嘈雜的聲音會消失,人群會散去,而你回到家,面對著的只有燒壞的電燈泡、空蕩蕩的房間,與淩亂的床鋪。

那種感覺很難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麽樣的感覺。我心中的感受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彼此矛盾、互相沖突,不知道應該先去感覺哪一種痛苦。“沒有她你會比較好過。”小傑跟我說了好幾次。他說得對,但也是陳腔濫調:沒有她你會比較好過。如果我搞得懂她,我才會更好過。莫莉究竟是在利用我,還是在懲罰我利用了她?我對她的愛是冷淡的,甚至有點虛偽,而她卻為了利益冷酷地舍棄了我的愛。我們兩個人是不是誰也不欠誰?如果搞得懂這一切,我會更好過。

電話鈴響的時候,我覺得有點不自在。當時,我正忙著把床單從床墊上剝下來,卷成一團抱到洗衣間去,倒入一堆清潔劑和一大桶滾燙的熱水,打算把莫莉的味道洗掉。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你一定不希望有人打擾,因為那又會讓你感覺到有那麽一絲絲的不自在。但我天生就是那種有電話就一定要接的人。我接了電話。

“泰勒嗎?”黛安說,“是你嗎,小泰?你自己一個人嗎?”

確實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太好了,真高興我終於找到你了。我想告訴你我們要換電話號碼了,而且不會登記在電話簿上。我是怕你要找我的時候找不到人……”

她念了一個號碼,我隨手拿了一張紙巾把號碼寫在上面:“你為什麽不登記電話號碼?”她和西蒙平常都只用普通的室內電話,不用手機。我猜那也是一種對神的虔誠懺悔,就像穿毛衣和吃全粒谷類一樣。

“第一個原因是,愛德華一直打電話來騷擾,他幾次半夜打電話來教訓西蒙。坦白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醉了。愛德華痛恨西蒙,從一開始就痛恨。不過,自從我們搬到鳳凰城之後,他就沒有再跟我們聯絡了。現在他又打來了。不聯絡雖然有點傷感情,但像現在這樣反而更受不了。”

黛安的電話號碼一定也是莫莉偷的。她從我計算機裏的生活雜務管理程序看到了黛安的電話號碼,然後抄下來交給愛德華。這件事我沒辦法跟黛安解釋,因為那會違反我的保密協議。同樣,我也不能提到萬諾文或是復制體計劃。不過,我倒是告訴她,傑森和他爸爸為了爭奪基金會的控制權而起了沖突,結果傑森贏了。也許就是這件事令愛德華很煩躁。

黛安說:“有可能。特別是才剛離婚就碰到了這種事。”

“誰離婚了?你是說愛德華和卡蘿嗎?”

“傑森沒告訴你嗎?自從5月以後,愛德華就一直自己租房子住在喬治敦。離婚協議還沒有談完,不過,卡蘿應該會分到大房子,清潔管理費用由愛德華支付。其他的一切歸愛德華所有。離婚是愛德華提出來的,不是卡蘿。這大概也不難懂。幾十年來,卡蘿一直沉迷在酒精裏。她這個媽媽做得不怎麽樣,做愛德華的太太也不怎麽像樣。”

“你是說你也贊成嗎?”

“也不能說是贊成。我對愛德華的想法還是沒有改變。他是個很差勁、對孩子漠不關心的爸爸。至少對我是這樣。我不喜歡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應該喜歡他;另一方面,我也不像傑森那樣怕他。傑森把他當成改變歷史的工業巨人、華盛頓權力高峰呼風喚雨的人物……”

“他不是嗎?”

“他是很成功,很有影響力。可是小泰,這一切都是相對的。全國至少有上萬個像愛德華·羅頓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當年他爸爸和叔叔拿錢資助他創業,也就不會有今天的愛德華……而且,我相信他們拿錢幫他只是為了逃稅,沒安什麽好心眼。不過,愛德華還是有他自己的一套。當年,時間回旋的出現打開了一扇機會之門,而他也抓住了那個機會。因為這個緣故,那些大權在握的人才注意到他這號人物。然而,在那些大人物眼裏,愛德華只不過是個暴發戶。他骨子裏根本就不是耶魯、哈佛名校的血統,跟那些人不是同類。所以,也不會有人幫我辦上流階層的社交舞會。在這個小區裏,我們只是窮人家的孩子。我的意思是,這是好小區,可是還是分了傳統權貴階層和經濟新貴階層,而我們當然就是經濟新貴階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