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秒必爭(第3/10頁)

我說:“別人看起來大概不一樣吧,至少從草坪對面的我們家看起來不一樣。卡蘿還好嗎?”

“卡蘿還是老樣子,靠酒瓶過日子。那你呢?你和莫莉還好嗎?”

我說:“莫莉已經走了。”

“走了是什麽意思?她是去買東西嗎?還是……”

“走了就是走了。我們分手了。我沒有比較婉轉的說法。”

“那真是不幸,泰勒。”

“謝了,不過那樣最好,大家都這麽說。”

“西蒙和我還過得去。”雖然我沒問,她還是說了,“教會的事讓他很煩心。”

“教會裏又在搞鬥爭了嗎?”

“約旦大禮拜堂現在碰上了一些法律上的麻煩。詳細的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我們並沒有直接牽涉進去,不過西蒙很不好受。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聲音聽起來啞啞的。”

我說:“總會過去的。”

大選前那天早上,我收拾了幾箱行李,裏面裝了一些洗好的衣服、幾本科幻小說,還有我的診療用具包。我開車到傑森家去接他,準備北上開到弗吉尼亞州。小傑還是喜歡名車,但我們一路上必須低調一點,不能太招搖。所以,我們還是決定開我的本田,而不是他的保時捷。這些日子開保時捷上州際公路不太保險。

葛蘭總統執政這段期間,那些年收入五十萬美金以上的人日子非常好過,可是對其他人來說,日子就難過了。這一點從公路上就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大型購物中心倒閉了,夾在中間的是一長排廉價量販賣場。停車場上擠滿了沒有輪胎的報廢汽車,流浪漢就住在裏面。公路上的小鎮一片荒涼,只剩下“史塔奇”便利商店還在營業,警車躲在路邊抓超速。這大概是小鎮唯一的收入來源了。路邊有一些州警局設立的警告牌,上面寫著“夜晚禁止逗留”,或是“任何人打緊急報案電話,警方將會先查證號碼,才會立即馳援”。公路搶劫過度猖獗,路上小型車的流量只剩下一半了。一路上我們看到的車子多半是破破爛爛的18輪大卡車,或是各軍事基地的迷彩軍用卡車。

一路上,我們都不談那些,也不談選舉。選舉沒什麽好談的,結果已經很明顯了。羅麥思的民調遙遙領先另外兩個主要候選人以及三個沒什麽分量的候選人。我們也不談復制體計劃或萬諾文,當然更不會談愛德華·羅頓的事。我們談的是小時候的事以及最近看了哪些不錯的書。大部分的時間,我們甚至靜靜地不講話。我先前已經把很多音樂下載到儀表板的音響內存中了,大部分是那種有棱有角的另類爵士樂。我知道小傑喜歡這種音樂。例如,查理·帕克、瑟隆尼斯·孟克和桑尼·羅林斯。很久以前,他們就已經探測出大眾音樂和明星音樂之間的空間。

黃昏的時候,我們已經到了大房子。

屋子裏燈火通明,大大的窗戶透出奶油般金黃的光,映照著天空的燦爛彩霞。今年的大選季節天氣很冷。卡蘿·羅頓從門廊走下來接我們。她嬌小的身上披著旋渦形呢毛的圍巾,穿著一件針織毛衣。她看起來蠻清醒的。這一點從她步伐穩健的樣子就可以看得出來,雖然那感覺上有點刻意。

傑森慢慢伸展四肢,小心翼翼地從右邊的座位站出來。

小傑的症狀似乎沒有明顯發作,和最近這幾天差不多。只要費點勁,他就能夠讓自己看起來完全正常。可是,我們一回到大房子,他整個人就完全放松了,不再偽裝。他經過玄關走到餐廳的時候,身體歪歪的。家裏的用人都不見了。卡蘿已經安排好,這幾個星期,家裏只會有我們幾個人。不過,因為怕我們到家的時候肚子會餓,廚子還是留下了一大碟冷盤肉和青菜。傑森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卡蘿和我也坐下來陪他。上次看到卡蘿是在我媽的葬禮上,現在她看起來明顯老了很多。她頭發變得很稀疏,隱隱約約看得到粉紅色的頭皮,看起來有點像猴子。我扶著她手臂的時候,感覺像是衣服的絲綢底下包著一根細細的幹木柴。她的臉頰很消瘦,眼中閃爍著一種銳利而緊張的渴切。那是暫時戒酒的酒鬼的眼神。我對她說,很高興看到她,她有點悲傷地笑了笑:“謝謝你,泰勒。我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難看,就像電影《日落大道》裏面的葛洛麗亞·斯旺森。非常感謝,不過現在不要幫我拍特寫。”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不過我還受得了。傑森怎麽樣了?”

“還是老樣子。”我說。

“你很會用甜言蜜語騙人。不過我知道……呃,也不能說我全都知道。不過,我知道他生病了。他沒有跟我說很多。我還知道,他正在等你來幫他治療。你要用的是一種偏方,不過很有效。”她把手臂從我手中抽開,凝視著我的眼睛,“你要用在他身上的藥會有效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