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戴頓的最後時日(第2/4頁)

他真在牢房裏嗎?他不確定。從攝像頭看見的背景似乎和他牢房其他部分一樣,但誰知道那些技術員會如何操控他看見和看不見的東西呢。他看見的有多少是真實的?他自己是真實的嗎?

杜安發覺他無法阻止自己被處決的記憶闖入腦海,就像殺害梅麗爾的記憶一樣。他想起從牢房走向行刑室的路程:脈搏開始加速,他本想充個好漢,決不讓任何人說杜安·戴頓上路的時候是個孬種,但事實是他在最後一程裏拉了一褲子,那是他真實人生中的最後一程。他記得他們把他綁住,記得梅麗爾母親臉上的狂喜,記得湧入血管中的冰火交織的注射液。他們說不會疼的,一群天殺的騙子。

然後他就在這裏醒來了,在死囚牢房裏。好像一切照舊,好像他的肉體沒死,更沒被火化,他也沒有變成盒子裏電線中遊走的一堆電子信號,只是腦海裏一遍遍播放殺害梅麗爾的畫面。杜安把《綠裏奇跡》扔到地上,狠狠地跺它,用腳後跟碾壓,想弄皺封面,扯爛內頁。可那書就像橡膠一樣吸收了全部壓力。他抓起書,試圖撕掉書頁,可它們在他手裏紋絲不動。他撞向牢房大門,用拳頭,用腳,用頭去擊打那扇門,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氣也沒有一絲疼痛,沒有一道傷口,沒有血流出來。他大喊,他痛哭,他嚎叫。

杜安在地上蜷成一團,這時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徑直穿過趴在地上的杜安和《綠裏奇跡》,把牢房裏唯一一把椅子拖到杜安的床位對面。他按下看不見的揚聲器按鈕,坐了下來。

“戴頓先生?我是馬卡姆,我來給你匯報你案件的最新進展。”

杜安趴在地上沒動。

“戴頓先生?”馬卡姆等了一會兒,“好吧,”隔了一會兒他說,“我會讓行政人員——”

“我在,聽著呢。”杜安從地上爬起來,爬上律師面前的床鋪,坐在能假裝自己和他有眼神接觸的位置。

“開門見山,戴頓先生,今天巴特勒小姐的家人在法庭上對你的再分配表達了強烈反對,他們準備了精彩的受害者遇難後果報告。”

“精彩的報告嗬?我以為你是我這邊的?”

“抱歉,但我不想誤導你,巴特勒小姐的離世給巴特勒的孩子和其他家人造成了極大的精神和物質上的打擊。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他們是戴頓的孩子,我的孩子!”

“戴頓先生,如果你不能自控的話,我只能離開了。”馬卡姆說。

“那就走啊,”杜安咆哮道,但立刻又穩住了自己,“不,留下,留下。”這位律師可能是他幾天裏唯一能見到的人。“我······很抱歉。”

馬卡姆撫平褲子上的褶皺。“很好。不過我其實沒有其他要匯報的了,事情都在推進中,只是很慢,我們正通過所有渠道開展調查,並且為你上訴,你仍然有一線可能被釋放,千萬不要放棄希望。”

但律師看上去並不相信他自己的話。杜安不會被再分配到一個克隆的軀體上,他的判決會成立,然後某一天,可能是幾個月後或幾年後,他會被關掉。

“你覺得我還要在這待多久?”杜安問,但隨即決定他並不想知道答案,“我的孩子們怎麽樣?”

“據我所知他們挺好的,我是說,不能指望他們能更好了,”律師回答,“就目前情況來說。”

杜安心中一陣刺痛,他想象著達科塔和布蘭迪被梅麗爾的家人撫養成人,被告知他們的爸爸是個多麽壞的人。而他確實是個壞人,確實是。

“你就沒點好消息要告訴我嗎?”杜安問,“為什麽他們要把我晾在這,這不對,我被判有罪的時候他們就應該了結了我,這樣太殘酷了。”

馬卡姆端詳了一陣自己交疊在大腿上的雙手。“戴頓先生,就你目前的機能和生活狀況來說,和在死囚牢房裏的時候並沒有很大差別。如果你的判決被推翻,你就有可能擁有一個全新的身體,擺脫衰老帶來的病痛。相應的,州政府也可以顯著節約預算——”

“我想結束這一切。”

“戴頓先生,你的決定太草率,我們還有很多法律渠道可以……”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律師?”

“我負責全權代表你,沒錯。”

“那你就應該照我說的做。”

“我的工作職責就是為你做能力範圍內最好的辯護,杜安。”

這家夥要不是太自大的話應該已經在椅子上如坐針氈了,杜安心想。“不,你必須照我說的做,我說我不想上訴了,我認罪,我用手掐著那婊子的脖子,把她活活掐死了,天殺的要是有人像她那樣逼我,我還會動手的,我活夠了,我想結束了。”

馬卡姆律師表示反對,並據理力爭,但杜安拒不回答,律師臨走前關掉了杜安的揚聲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