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誰也沒注意到那塊巖石。

原因非常簡單,那塊巖石毫無特色,混在數百萬的巖石和冰塊之中,漂浮在某個已經沒有了彗星的空軌道上,再怎麽看都只是那顆彗星的一片殘骸。這塊巖石比有些碎片小,比有些碎片大,但就分布標度而言,沒有任何特征能將它與其他碎片區分開。盡管可能性小得可憐,但就算行星防禦網絡探測到了這塊巖石,粗略檢查也只會顯示出它的成分是矽酸鹽和些許金屬礦物。言下之意,一塊巖石,尺寸遠沒有大到能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害。

不過對於恰好攔住這塊巖石及其數千兄弟去路的這顆行星來說,這只是個學術假設而已,因為它並不擁有行星防禦網絡,倒是毫無例外地有個引力勢阱。那塊巖石和許多同胞就這麽掉了進去——它們將形成一場流星雨,這顆行星每公轉一圈與彗星軌道相交一次,每次都會有許多巖石和冰塊化為灰燼。巖石與空氣摩擦產生過多熱量,細小的彗星碎片在大氣層中燃燒,可惜沒有智慧生物站在這顆苦寒行星的表面,否則一擡頭就能看見美麗的滿天火雨。

絕大多數新產生的流星將在大氣層中氣化;它們凹凸不平的固態表面在熾熱的墜落過程中,變成細小顆粒構成的漫長尾跡。這些細小顆粒懸浮在大氣層中,以後會成為水滴的凝結核,被水滴的重量拖向地面,形成雨水(就這顆行星的自然條件而言,更有可能是雪花)。

但這塊巖石的質量卻占了上風。風壓在石塊上撕開發絲般的細縫,密度越來越大的大氣層使得石塊暴露出了結構上的缺陷和弱點,大氣層繼而發動猛烈的攻擊。碎塊剝落,火光一閃而逝,在空中燃盡。巖石穿越大氣層走到旅途盡頭,剩下的質量足以對行星表面造成沖擊,狠狠砸在一片被狂風掃凈了冰雪的石質平原上。

撞擊氣化了這塊巖石和不大不小的一片平原,制造出同樣不大不小的一個隕石坑。這片石質平原在行星表面之上和之下的綿延距離都頗為可觀,撞擊讓平原像鈴鐺似的響了起來,但諧波比大多數已知智慧生物的聽覺範圍都低了幾個八度。

大地顫抖。

行星表面之下的深處,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那塊石頭。

“地震。”莎蘭盯著監視器說。

幾秒鐘後,又是一陣顫動。

“地震。”莎蘭說。

凱南隔著自己的監視器望向助手,問:“你打算震一次說一次?”

“想讓你隨時知道發生了什麽。”莎蘭說。

“好意我心領了,”凱南說,“但真的沒必要震一次說一次。我是科學家,明白大地抖動說明我們在經歷地震。第一次宣布挺有用,但重復個五六次就單調了。”

又是一陣隆隆聲。“地震,”莎蘭說,“第七次了。另外,你不是地質構造學家。你擅長的領域雖然多,但地震不在其中。”盡管莎蘭說話時還是老樣子板著臉,但諷刺意味卻不難察覺。

要是凱南沒有在和這位助手睡覺,他說不定會被激怒;可惜事實相反,他只好逼著自己寬宏大量地笑了笑,說:“我怎麽不記得你是構造地質學專家?”

“愛好而已。”莎蘭答道。

凱南張嘴正要說話,地面忽然猛地撲向了他。他花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不是地面突起撲向他,而是他突然被掀翻在地。此刻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磚上,身邊是原本擺在工作台上的半數物件,高腳凳倒在右手邊一人遠的地方,還在不停搖動。

他望向莎蘭。莎蘭總算從監視器上挪開視線,部分原因是監視器掉在地上撞碎了,散落在摔倒的莎蘭身邊。

“怎麽回事?”凱南問。

“地震?”莎蘭帶著希望猜測道,實驗室又開始劇烈抖動,嚇得她尖叫起來。燈具和隔音板從天花板上掉落;凱南和莎蘭掙紮著爬進工作台底下,他們蜷縮起身體,周圍的一切都在向內坍塌。

震動不久停止。凱南借著還沒熄滅的閃爍燈光環顧四周,發現整個實驗室差不多都落在了地上,大半個天花板和部分墻壁也包括在內。實驗室平時滿是工人和凱南的其他助手,但今天只有他和莎蘭半夜回來給測序工作收尾。團隊人員都回基地兵營了,多半在睡覺——好吧,現在應該醒了。

通往實驗室的走廊裏回蕩起淒厲的噪音。

“你聽見了?”莎蘭問。

凱南一點頭表示肯定。“戰鬥崗位的警笛。”

“我們被襲擊了?”莎蘭問,“還以為這個基地有護盾呢。”

“確實有,”凱南答道,“好吧,曾經有。至少應該有。”

“唔,不得不說,護得不錯。”莎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