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3/9頁)

“狄拉克,你也有個任務。讀《弗蘭肯斯坦》。看你能得到什麽感想。”

“是,長官。”雅列說。

“還有,別再從嘴角滴湯了,”布雷赫說,“看著像智障。”布雷赫關閉了鏈接。

雅列望向鮑林,問:“你為什麽能全身而退?”

鮑林把湯匙伸進湯裏。“我沒有亂玩食物,”她說著吞下一口湯,“而且也沒有表現得像小孩。”說完她朝雅列吐吐舌頭。

下午的訓練向八班介紹了他們的武器,MP-35A突擊步槍。這種武器通過腦伴認證與主人綁定,只有主人和另一名擁有腦伴的人類能開槍。這個特性大大降低了防衛軍士兵用武器互射的幾率。特種部隊使用的MP-35A經過額外改造,以利用他們的融合能力;它有個顯著的優點是可以遙控射擊。特種部隊多年來利用這一點讓不少好奇心旺盛的外星人受到了致命驚嚇。

MP-35A不是普通的步槍。它可以按照使用者的判斷,發射子彈、散彈、榴彈和微型制導導彈,同時還能噴射火焰和離子束。各種彈藥都是在轉瞬之間由MP-35A從沉重的金屬納米機器人結塊中制造出來的。雅列不由琢磨起了步槍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腦伴忠誠地解壓了這種武器背後的原理,繼而解壓了普通物理學這個巨大而難以處理的數據包,但此刻的八班正身處射擊場。解壓得到的信息自然也轉發給了全班人員,所有人帶著程度不同的惱怒瞪著雅列。

“抱歉。”雅列說。

到漫長的下午結束時,雅列已經掌握了MP-35A繁多復雜的功能選項。雅列和新兵約書亞·萊德蒙集中精神研究MP可發射的各種子彈,評估優缺點,將結果轉發給全班成員。

正準備繼續研究另外幾個彈藥選項時,八班其他成員傳來這些選項的研究結果,雅列和萊德蒙體驗到了信息共享的好處。雅列不得不承認,盡管他和斯蒂芬·西博格關系不好,但若是想找人用火焰噴射器掩護他,西博格絕對是不二人選。回兵營的路上,雅列這麽告訴了西博格,西博格沒搭理他,反而開啟了與安德蕾·蓋爾曼的私人對話。

吃過飯,雅列在兵營外的台階上找個地方坐下。在腦伴的短暫指導之下(他格外小心,緩存了他的搜索歷史,以免早些時候數據溢出的悲劇重演),他登入鳳凰星的公共數據網絡,取得一份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雪萊的《弗蘭肯斯坦——當代普羅米修斯》,一八三一年的第三版。

八分鐘後,他讀完這本書,陷入震驚,憑直覺(正確地)知道了布雷赫為什麽要他讀這本書:他和八班——以及所有特種部隊士兵——都是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從屍體拼湊出並賦予生命的可憐怪物的精神後裔。雅列看到弗蘭肯斯坦在創造生命時有多麽自豪,在怪物得到生命後又有多麽恐懼和抗拒;看到怪物如何奪門而出,殺死博士的家人和朋友;看到最後造物者和造物如何被火葬堆吞沒——怪物和博士的命運彼此纏結。怪物和特種部隊的隱喻實在太明顯了。

但又有所不同。雅列思考著特種部隊的命運是否就是被真生人誤解和排斥,正如創造者對怪物那樣,忽然回想起他和克勞德中尉的短暫接觸。克勞德看起來既不害怕也不厭惡雅列,他向雅列伸出了手,而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卻拒絕對他創造出的怪物做出這個姿態。雅列又想到另一點,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固然是怪物的創造者,而他的創造者——瑪麗·雪萊——卻在字裏行間表達了對怪物的憐憫和同情。故事裏真正的人類比虛構的人類更加復雜,更傾向於怪物,而非怪物的創造者。

他對此足足思考了一分鐘。

雅列急切地搜索與文本相關的鏈接,很快發現了著名的一九三一年電影版,以十倍速貪婪地看完,卻收獲了大大的失望:一個可悲的蹣跚嘮叨鬼代替了雪萊筆下有說服力的怪物。雅列飛快瀏覽其他電影版本,得到的仍舊是失望。這些電影裏沒有他認同的那個怪物,哪怕完全忠實原著的幾個版本也一樣。弗蘭肯斯坦的怪物成了笑話。看到二十一世紀末,雅列放棄了尋找電影改編版。

雅列換個方向,搜尋其他造物的故事,很快認識了星期五、機·丹尼爾·奧利瓦、數據、HAL、機器人瑪利亞、阿童木、幾代終結者、錢納·福耳圖那、機器混球喬和其他各種擬真人、機器人、電腦、復制人、克隆人和基因工程產品——都和他一樣,是弗蘭肯斯坦的精神後裔。出於好奇,雅列從雪萊向前搜尋,又找到了皮格馬利翁、土偶、何蒙庫魯茲和發條機器人。

他看著書籍和影像資料裏的這些造物,他們往往可悲而缺乏幽默感到了危險的程度,因而成為憐憫的對象和喜劇段落的主體。他現在明白布雷赫為何對幽默感這個問題如此敏感。敏感代表著特種部隊受到了真生人的誤解——至少雅列是這麽想的,直到他開始搜索以特種部隊為主角的文學和娛樂影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