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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將軍,簡·薩根心想,她匆忙穿過風箏號,趕往停機艙控制室。別躲著我,專橫的兔崽子。她留神沒有把念頭按特種部隊的對話模式發送出去。特種部隊成員的思考和說話兩者很接近,幾乎每個人都有那種“我難道念出聲了?”的時刻。但現在腦袋裏的念頭要是說出聲,肯定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自從收到命令,去鳳凰星接回擅離職守的雅列·狄拉克,薩根就開始四處尋找斯奇拉德將軍。與命令同時收到的還有一份通知,狄拉克重新歸她指揮;另有一組來自羅賓斯上校的保密備忘錄,詳述最近發生在狄拉克身上的各種事情。他去科維爾空間站走了一趟,記憶突然湧入腦海,他的意識模型現在和查爾斯·布廷的一模一樣。除了這些材料,羅賓斯還轉發了一份麥特森將軍寫給斯奇拉德的信,麥特森強烈要求斯奇拉德不要讓狄拉克返回現役,建議至少扣留他到人類與奧賓人的本輪對抗結束為止。

薩根覺得麥特森將軍是個混賬東西,但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正中要害。指揮狄拉克的時候,薩根始終不太舒服。他是個有本事的好士兵,但他腦袋裏還有第二個意識,隨時會漏出來汙染前一個意識,這一點讓薩根很警惕,她還明白狄拉克有可能在執行任務時發瘋,連累其他人一塊喪命。那天狄拉克在鳳凰星空間站的散步區發瘋時正在休假,薩根還覺得這算是個勝利呢。直到麥特森跳出來解除了她對狄拉克的責任,她才允許自己對狄拉克產生憐憫情緒,認識到狄拉克從未證實過薩根對她的懷疑。

但當時是當時,薩根心想,現在狄拉克回來了,而且確證腦子不太對勁。他在鳳凰星上居然有膽子抗命,薩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沒動手再給他開個屁眼。他第一次發瘋的時候,薩根用眩暈彈制服了他,這次她很想再給他腦門一槍,以此證明她有多麽不喜歡布廷傳染給他的那個德性。回程搭乘的是信使快船,直接駛入風箏號的停機艙,一路上她甚至沒給他好臉色看。斯奇拉德在船上,正在和風箏號的指揮官科裏克少校談話。薩根早些時候從風箏號呼叫在鳳凰星空間站的將軍,將軍沒有理會她,此刻既然在同一艘飛船上了,薩根打算去堵將軍,該說的話還是非說不可。她一步兩級台階地爬上樓梯,推開控制室的門。

“就知道你要來。”見到她走進房間,斯奇拉德說。將軍坐在操縱停機艙的控制台前。操縱停機艙的士兵可以通過腦伴完成所有任務,一般來說也肯定如此,控制台只是後備系統而已。說到這個問題,飛船上的所有控制設備其實都是腦伴的後備系統。

“你當然知道我要來,”薩根說,“你是特種部隊的司令官。能通過腦伴信號查到我們每個人的位置。”

“這倒不是,”斯奇拉德說,“只是因為我熟悉你這個人而已。我把狄拉克重新交給你指揮,就根本沒指望過你不會來找我麻煩。”斯奇拉德把椅子稍微轉了個角度,伸展雙腿。“我確定你要來,特地清空了這個房間,方便咱們私下談談。結果,你看。”

“允許我自由發言嗎?”薩根問。

“請便。”斯奇拉德說。

“你他媽的失心瘋了,長官。”薩根說。

斯奇拉德哈哈大笑:“中尉,沒想到你會說得這麽自由。”

“你和我讀過同樣的報告,”薩根說,“我知道你明白狄拉克現在有多麽像布廷。他們連思考方式都一模一樣。但你居然讓他參與搜尋布廷的任務。”

“對。”斯奇拉德說。

“天哪!”薩根喊道。特種部隊的交談方式迅速而高效,但實在不適合發表感嘆。不過為了強調,薩根還是向斯奇拉德將軍發送了一波煩悶和惱怒的情緒,將軍默然接受。薩根最後說:“我不想負責指揮他。”

“我不記得問過你要不要負責指揮他。”斯奇拉德說。

“他對我們排的其他士兵是個危險,”薩根說,“對任務也是個危險。你明白我們要是失敗意味著什麽。我們不需要額外增加的風險。”

“我不同意。”斯奇拉德說。

“老天在上,”薩根說,“為什麽?”

“接近朋友,但更要接近敵人。”斯奇拉德說。

“什麽?”薩根說。她忽然回想起幾個月前和凱南的交談,當時凱南也說了同樣的話。

斯奇拉德重復一遍,然後說:“我們盡最大可能接近了敵人。他就在我們的隊伍裏,而且不知道自己是敵人。狄拉克認為他是我們的一員,因為據他所知,他確實是。但現在他的思考和行為方式都像我們的敵人,而我們會知道他的每一個念頭。這一點極其有用,值得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