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4/21頁)

“教教我們。”迪爾娜要求道,“我也要劃船,我也想學遊泳!”

“我得造船、鑿制木瓦,還得回答你們的可笑問題,要是幹完這些我還能抽出時間的話——”斯蒂波克答道。

維克斯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就算我們不問你也會說的,斯蒂波克,你就是個話癆。”

“可只有乎姆會認真聽。”

乎姆笑笑,沒說話。他坐在小船邊,抓著他塑出形狀的那根木頭。照斯蒂波克說的,這根木頭大有用處。很少有木匠能有乎姆這樣的手藝,他幹活很慢,可完工之後,整艘船就像桶一樣密封,甚至不用在外面塗一層樹膠。斯蒂波克本想先造一艘獨木舟,可那太容易落水,孩子們還不會遊泳。要是沒有木匠乎姆,他也造不了船。

“對了,”迪爾娜說,“我們什麽時候首航?”

“今天,”維克斯說,“就現在。我們去把天堂市的人都叫來,讓他們看看,我們怎樣像一塊木屑一樣乘風破浪。”

迪爾娜用腳趾踢了踢那艘船。“這就是木屑。”說完沖乎姆笑笑,表示她沒有惡意。乎姆也沖她笑笑。斯蒂波克很高興看到他那麽愛她。和年輕人相處,是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一切都是第一次,都是新的,他們都那麽年輕,因此相信未來;沒人將他們生生帶離自己的生活,扔進移民星艦,送到宇宙的邊緣,受一個喜歡扮演上帝的星艦飛行員的控制。

“我覺得應該再等一等,好讓所有人都看到。”斯蒂波克說,“今早我得去見見諾約克,和他談一談這件事。再說,光是乘船下水還遠遠不夠,我們必須到達某個地方,我想會是湖的另一邊。乎姆,你父親應該和我們一起去。”

乎姆為什麽突然變得警惕?“我看,還是不要了。”他說。

“想想看一望無際的牧場,足夠好幾百萬頭牛吃草。”

“好幾百萬。”迪爾娜說,“這就是我最喜歡你的地方,斯蒂波克,你老往小處想。”像平常一樣,迪爾娜將他們都帶回了現實,“該回家了。天都亮了,大夥肯定都在想我們跑哪兒去了。”

斯蒂波克帶著維克斯先離開,他看得出,乎姆很想和迪爾娜單獨相處。他們爬上諾約克住的那座山的山頂,維克斯先告辭下了山,回天堂市;斯蒂波克則沿土路上山,去諾約克市長家。

斯蒂波克發現自己很難對這位市長保持敬意。從前在首星,他的曝光率太高了,作為詹森·沃辛的經紀人,他油腔滑調,無所不在,在每一個真人秀中露臉,仿佛這樣他的人生才會更完整。當然,一切都不同了,在霍普·諾約克的記憶中,他從不曾是馬屁精或食客。斯蒂波克看到了星艦上的那道傷痕,損壞的休眠棺,毀掉的記憶氣泡,這意味著所有人都要重新開始,帶著空白的頭腦再度降臨人世。

但卻是不怎麽開放的頭腦。在這個移民地裏,詹森可以說無處不在,詹森的思想烙在了所謂的天堂市的每一個角落。詹森·沃辛,那個星艦飛行員,終於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一切:被遲鈍愚昧的農民奉若神明。他沒有費力去教他們,自由的思想有著怎樣的力量,宇宙本身是什麽樣子的;只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宗教,如同古代的皇帝讓子民相信他是天神。只是,詹森幹得比大多數皇帝好得多,他有足夠多的奇跡來證明自己是神。只有斯蒂波克知道,他能長生不老不過是森卡的效果,他的智慧不過是首星良好教育的結果,他制造出的那些奇跡不過是隱藏在星塔裏的機器而已——不不,不是星塔,是移民星艦。我都被他們影響了。

斯蒂波克能預料到有怎樣的命運正等著他。詹森將他的記憶重新注入他的大腦,讓他進入這個無憂無慮的移民地。斯蒂波克只能想到一個理由來解釋詹森的行為:極端的自我主義者詹森·沃辛,依舊需要一個觀眾,需要一個首星人來崇拜他,現在只有斯蒂波克滿足這一條件,為他送上掌聲。你從我這兒得不到一聲喝彩,他滿心期待地對自己說。我曾用一生時間致力於打倒你這種自大、武斷、自私自利的暴君,如今,我將重操舊業。我將效仿從前的方式:用事實做武器。詹森·沃辛唯一不能忍受很久的,就是事實。

斯蒂波克絕不是個天真的人,他知道他反對的是誰。詹森制造的謊言和奇跡已經存在了六十年,他的影響力和權威存在了六十年,形成了一個強大嚴格的神權政體,而市長就像天使長,守衛著生命之樹。詹森依舊握有首星式的權力:他控制著森卡,他和他那些精挑細選的仆人如同水漂兒一樣,掠過時間長河的表面,只要他願意,就可以任由我一直睡下去。可一旦詹森休眠了,斯蒂波克就有機會帶來毀滅。我要拆穿你偽造的一切,詹森,我會在你再度醒來之前,將它們一一粉碎。你要三年後才返回,等著瞧我這三年能取得什麽成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