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5/21頁)

詹森無意中給了他一件強大的道具。斯蒂波克是最後一個新人,他離開星艦時,不僅會說話,能走路,還擁有大量的知識和詞匯,水平遠遠高於移民地裏的其他人,就像詹森一樣。因此,詹森的光環有一部分落到了他的頭上,詹森最虔誠的崇拜者都不敢與斯蒂波克公開爭辯,他的聲望水漲船高。這給了他自由。

可毫無疑問,這種自由到此為止了。諾約克今天叫他去,無疑是要叫他閉嘴。好啊,諾約克,試試看吧,我已經讓很多人覺醒了,我已經動搖了你的權威,你若實施任何形式的懲罰,那些意識到天堂市落後的人就會視我為烈士。我已經把年輕人帶上了船,讓他們看見了遊泳,他們再也不會被河流困在這兒了。

但斯蒂波克是個誠實的人,所以會承認在敲諾約克的門時,他心裏十分忐忑。諾約克並不只是詹森那共享威望的創造物,他的影響力不只源自市長的頭銜。諾約克曾經當過七年市長,憑一己之力做了很多事情,改變和改善了天堂市的生活。正是他創建了距此幾英裏的數個小村落,將田地分給每個家庭,讓他們耕種各自的土地,只在修路、伐木和收獲的時候召集集體勞動,結果就是快速的發展,普遍的繁榮興旺。現在是他第二個市長任期,諾約克依舊精力充沛,是個出色的領導者,得到所有人的信任,也沒有辜負信任,甚至包括斯蒂波克的。斯蒂波克的確瞧不起曾經的經紀人諾約克,可並不會因此對仁慈的獨裁者諾約克視而不見。對他來說不幸的是,仁慈的獨裁者是最難顛覆的類型,要說服人們去推翻他,簡直不可能做到。

門開了,是諾約克的兒子埃文。他冷冷地打了個招呼,“進來吧。”

“謝謝,埃文。你好嗎?”

“你的頭發是濕的。”埃文說。

“剛從水裏上來。”斯蒂波克答。

埃文打量了他一會兒,“船造好了?”

“我又不是木匠。”斯蒂波克答。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愚蠢透頂,把埃文的兒子推上了風口浪尖,乎姆是天堂市最好的木匠。從埃文臉上浮現的怒色看,斯蒂波克又意識到,乎姆說他父親不阻攔他造船顯然不是實話。眼前這個男人,像是會在盛怒下殺人的人。

“這棟房子是我父親很多年前建的,當時詹森還沒帶他去星塔。”埃文說,“所以,現在我允許他用樓上的兩個房間,處理身為市長的事務。這就意味著,我得允許各種各樣的爛人進我的家門——好在,我允許他們待的時間只限順著樓梯走到市長辦公室。”

“對我而言,這也是好的一點。” 斯蒂波克道,走上樓,還不忘興高采烈地向埃文揮揮手。乎姆說得不假——和他父親相處,就像在森林裏與野豬為伴。

諾約克辦公室的門開著,斯蒂波克看見他正俯首在一張羊皮紙上寫著什麽,於是想到應該建一座造紙廠,拿破布和紙漿來造紙。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現在根本用不到多少紙,也不可能從其他工作中抽調足夠的人手去蓋廠。但或許,應該教教他們如何造紙,羊皮紙太原始了,況且每宰一頭羊只能取得一定大小的羊皮。

“噢,斯蒂波克。”諾約克說,“幹嗎不招呼一聲。”

“不要緊,我在想事情。”

諾約克把他讓進房間,斯蒂波克瞥了一眼諾約克所寫的內容。“我在記錄歷史,”諾約克道,“每個月我都會抽出幾天時間,將重要的事記錄下來。”

“你認為重要的事。”

“當然,我又不是你,怎能知道你認為重要的事呢?詹森在多年前解決了這個問題——只要願意,任何人都可以書寫歷史。確實有幾個人寫了,對比他們記錄的歷史一向很有意思,就像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一樣。可通常,市長能了解更多的信息,畢竟所謂重要的事,一般都是因為出了問題,而所有問題最後都會聚集到市長那裏,從卡波克市長的時代起就是如此。”

“有些事情,你並不知道。”

“應該比你以為的要少。”諾約克說,“舉個例子,我知道你一直在對孩子們說,市長不應該由詹森指定,而應該讓所有人投票選出。”

“我的確說過。”

“對於你這個提議,我思考了很久,然後突然想到,按你的辦法,我們一般會選出我們喜歡的人。但問題是,市長往往要做出得罪所有人的決定,那樣一來,就沒人會繼續讓他當市長了。我們要麽不停地更換市長,要麽選擇不會得罪人但不稱職的人來做市長——好的,斯蒂波克,在你同我爭論我那些一時之想前,我很想知道,你能否友善地思考一下我的這一想法,至少和我思考你的想法一樣久,然後再做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