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10頁)

他和小夥伴們在深水潭裏戲水。他們潛水的時候喜歡互相躲避,玩假裝淹死的遊戲。亞當這回玩得可開心了,雷吉潛到水下的時候,他默想雷吉腦袋朝下,直到空氣像把刀那樣絞著他的肺,才放他上來;雷吉浮出水面,嚇得哇哇大哭,不管小夥伴們怎麽說都不肯再潛下去了。等亞當把他們一個個都捉弄了一遍,他們才怕了,說水裏有怪物,打死也不再下水。

沒關系,亞當又找到了別的樂子。他睜著眼睛躺在床上,去探查沃辛鎮的人都在想些什麽。第一個倒黴蛋是修桶匠伊諾克,每晚他跟妻子親熱的時候,亞當都要作弄他一回。昨晚他讓他中途不振,今晚又讓他折騰了一個鐘頭都不得消停,最後,早就沒了興致的妻子求他快下來睡覺。哦,修桶匠伊諾克罵了一聲娘,由於下身燥熱一夜都沒睡好。

亞當又找上了養貓的磨坊主太太。昨晚,他唆使她心愛的貓咪撓了她,她是哭著睡著的。今晚,他讓她把貓腦袋塞進了磨盤。擱在過去,亞當最喜歡的是貓被磨成肉醬的場面,但如今,他更享受進入磨坊主太太的頭腦,聆聽她傷心欲絕的慘叫:“我都幹了些什麽呀!我對你都幹了什麽呀!”

還有雷吉,他最喜歡捉弄的對象。以前不管做什麽遊戲,他老對別人呼來喚去的。他讓雷吉下床,脫掉睡衣,去了妓女瑪麗在小河畔的家,站在她家門口玩起自己的下身,最後是她父親開的門,連踢帶罵才把他趕走。

而在亞當內心深處,被他捉弄過的人都變成了一具具屍體,被放到他們家院子裏那不斷壘高的屍堆上面。

這樣夠了嗎,爸爸?夠了嗎?

他讓烘焙師安恩以為自己胸口爬滿了小蜘蛛,直撓得自己血肉模糊。無奈之下,她丈夫只好把她的雙手朝後,捆了起來。

夠了嗎,爸爸?

理發師薩米去了他家的鐵匠鋪,把剃刀口銼平了。

夠了嗎?

住上街的韋迪夜裏正給寶寶喂奶,孩子突然沒了呼吸,她怎麽弄都無濟於事。

住手。

沒了呼吸,怎麽弄都——

“住手。”

亞當睜開眼,見門口赫然站著父親,身邊的約翰在床上翻了個身。“什麽住手,爸爸?”亞當問。

“你的天賦得自詹森,不是拿來幹這個的。”

“你在說些什麽呀。”上街的孩子又有了呼吸,韋迪長舒一口氣,哭了。

“我沒你這個兒子。”

“我不過是玩玩,爸爸。”

“玩別人的痛苦?你再敢試試,看我不宰了你。我現在就該宰了你。”以利亞一手拿著打了結的繩子,一手將亞當拽下床,掀起他的睡衣套住頭和胳膊,掄起了鞭子。

床上的小約翰喊道:“爸爸,別打了!爸爸,別打!”

“你的心太軟了,約翰。”下了狠手的父親哼了一句。亞當在父親手下不停地掙紮,繩子雨點般地落在他的後背、腹部、屁股和頭上。最後,他終於做了那件從不敢做的事情——定住了父親。

以利亞一動不動。

亞當掙脫父親的手,驚奇地望著他。“我的本事比你大,”說著,他顧不上挨揍的傷痛,笑了起來。他從父親手裏奪下繩子,撩起他的睡衣套住頭,用繩子抽了一下父親。

“別。”約翰小聲說。

“給你閉嘴,當心我也揍你。”

“別打。”約翰大聲說。

亞當掄起繩子,抽了一下父親的肚子作為回答,以利亞連躲都沒躲。“瞧見了沒,約翰?不疼。”

“爸爸為什麽不動?”

“他喜歡。”他使盡渾身力氣,踹了父親的肚子一腳,他也沒吭聲。但這一腳讓他失去了平衡,以利亞摔了個四仰八叉,軟綿綿、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如同那屍堆中的一員。你躺在屍堆上幹嗎,爸爸?你想陪媽媽燒死嗎,你口渴嗎?亞當又踢又打又踹,約翰喊道,“馬修叔叔!馬修叔叔!” 突然,亞當感覺自己飛過臥室,重重地撞向墻上的皮綁腿。

馬修叔叔站在地下室台階的最上一級。“穿上衣服。”馬修說。

亞當想把他像以利亞那樣定住,卻找不到馬修叔叔的意識。突然,他覺得自己五內俱焚,他撓著肚皮,想把火放出來;接著又感覺自己的眼睛在熔化,正順著臉頰往下流,他嚇得大叫,想要安回去;他的腿像糖人一樣開始碎裂,一點點地坍塌;他低頭看見自己的臉一片片地落在地上,變幹,耳朵、鼻子、嘴唇、牙齒、舌頭和眼睛掉在地上,猶如果凍;那兩只眼睛正回望他的臉,他看見自己的臉儼然一塊被抹平了的皮,嘴像一個大開著的洞;從嘴裏忽然又湧出了心,接著是肝,然後是胃和腸子,最後身體成了一個在春風中輕飄飄空蕩蕩的面粉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