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4/7頁)

一個孩子吃香腸噎著了,父母手忙腳亂,不知所措,賈斯蒂絲給孩子灌了一口水,他把香腸吐到了桌子上。孩子笑了,還想繼續這麽玩,賈斯蒂絲讓母親呵斥了他,孩子才沒再胡鬧。賈斯蒂絲可不能在一張早餐桌上浪費太多時間。

補鞋匠剪皮革的時候,把自己的拇指也剪了下來。他又驚又痛,放聲尖叫。賈斯蒂絲幫他解決了問題;她讓他拾起那截斷指,安回原處;接著,血管和神經重新連接到了一起,這對觀察者來說是再基礎不過的工作。然後,她進入補鞋匠的記憶,讓他忘掉了這件事,也讓補鞋匠的妻子忘了她聽到的尖叫。只要你不記得,事情就從未發生過。

這裏有過憤怒,賈斯蒂絲使之平息;有過恐懼,賈斯蒂絲給予安撫;有過痛苦和傷痕,賈斯蒂絲將它們一一治愈。疾病無地立足,因為她使人們凈化修復的速度加快;饑餓也不能停留,因為賈斯蒂絲在黎明時分為整座村莊加油打氣,注入活力,從早到晚,所有人都會辛勤勞作。很快,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勞動者,椅子桶子爐子什麽的應有盡有。

下午,一個老頭停止了心跳,賈斯蒂絲迅速做了診斷:需要三分多鐘才能治好這個病人;他的孩子都已成年,老伴兒精神矍鑠,身體健康;他的離世不會給家人造成太多的不幸。於是,他被允許死亡。賈斯蒂絲沒有治愈這位老人,而是把他的兒子帶到了屋裏,那位三十多歲的旅店老板兼村裏的鐵匠。她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所以年輕人沒有認出老人。他把遺體擡起來,擡到了下葬的地方,親友們已在挖好的墓穴旁等候多時。不一會兒,老人就入土為安了。挖土的人會記得葬禮,但他們會記得這件事是一年以前發生的,因此老人的死不會給他們帶來太多的悲傷。

在鐵匠回家的路上,賈斯蒂絲把他從童年起所有關於家庭快樂的記憶都在心底更新。也許本來,他已經準備好了悼詞,但此刻,他覺得自己只是路過了多年前祖父安眠的墓地,在忌日這天又懷念起了他。

老人的遺孀頭腦空白地把全副家當打包好,搬進了兒子的旅店。他們在底樓的火爐邊給她安了張床,離孫子的小床不遠,孫女也老在屋裏跑來跑去地玩耍。她早已度過了悲傷,雖然多少還覺得和兒媳婦住在一起有點兒奇怪。如今,所有人融洽相處,生活安穩前行,祖父成了他們最親切的懷念,而不是令他們今後的生活日月無光的沉痛記憶。

賈斯蒂絲關注女人們。她確保空虛的女人得到滿足,而其他的人靜待閨房;她會幫助那些迎來初夜的少女,讓這一過程輕松愉悅些,盡管男孩們往往不得要領。最後,夜幕降臨。“夜視者”輕輕觸碰賈斯蒂絲,告訴她已經通過了考驗。幹得漂亮,他們在心裏祝賀她。賈斯蒂絲從池裏仰起頭,臉上寫滿了驕傲,盡管濕冷的身體被風吹得涼颼颼的。這時已是沃辛城的午時,她的後背、臀部和大腿的肌膚都被曬成了漂亮的小麥色。她靜默著,一任微風吹幹身子,沒和同池的人交流。

她走回花園,重拾呼吸,感覺空氣像雪花一樣滾進喉嚨裏。她松開發帶,任頭發披在肩上。再有五天的觀察,不出意料的話,她的考試就圓滿結束了。屆時,她將獲準剪去頭發,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

她剛穿上衣服,她的朋友格拉夫就來找她,告訴了她那條新聞。

他們找到無上之神了,格拉夫在心裏說,他在海底的星艦上,休眠著。如果願意,我們就能把他喊醒。有一件事確定了,那就是,他是個男人。

賈斯蒂絲笑了。他當然是個男人啊——還有疑問嗎?我們都是他的後代。

不,格拉夫說,他只是一個男人。

她終於明白了,詹森·沃辛作為他們種族之父,並沒有他們所擁有的能力。

他可以讀取心聲,但不能在心裏說話,也不能修改想法。

可憐的人,賈斯蒂絲心想。有眼睛,卻沒有手撫摸,沒有嘴說話。思想麻木,腦筋沉沉,卻能看清一切——肯定是巨大的折磨。最好讓他繼續睡吧。我們是他的子孫,但如果他在我們之中顯得無用,他又該如何理解我們?

格拉夫默默地說,有些人想喚醒他,讓他評判我們。

我們需要評判嗎?

如果他足夠強壯,足以接受他不如我們強大這個事實,他們說,那我們就該喚醒他,看看他能教我們什麽。在我們開始觀察之前,人類在這個宇宙裏生活得怎麽樣?他可以兩相比較,做出判斷:我們的工作做得好不好。

當然好。如果他既脆弱又自卑,那我們只能修改他的記憶,把他打發到其他什麽地方去了。

格拉夫搖搖頭。如果僅僅為了修改他的記憶,那為什麽還要喚醒他?他休眠了那麽多個世紀,最後又得到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