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8頁)

“父親,”伯根表示反對,“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反正我十一個月後也會恢復他的自由。八萬是他原先賣身錢的十倍,再說你一個子兒工錢都沒給過他。”

“我養了他二十年。”

“他沒白吃你的飯。”

“沒白吃?”塞麗打斷了他,“他不過是在玩玩。陪你玩。”

達爾開了口。話很輕,但他們都住了嘴,聽他說話。“如果我付給你們,我就沒錢參加休眠資格考試了。”

洛根咬著牙,“那又有什麽分別。要麽接受條件,要麽繼續背著賣身契。”

伯根擡手蒙住了臉。塞麗笑了。達爾點了點頭,說:“可以,但請你立個字據。”

話很輕,分量卻重。洛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坐著的達爾,“你說什麽,小子?你說要畢曉普家的人與一個低賤的奴仆立字據?”

“我要白紙黑字。”達爾不緊不慢地說,沉著地面對洛根的憤怒。

“我一言既出,那就夠了。”

“誰是見證?你兒子,他要休眠三年;你妻子,還不如一個十五歲的小仆人可信。”

塞麗倒吸了一口涼氣,洛根的臉漲得通紅,後退了一步。伯根嚇壞了。“你說什麽?”他問道。

“我要白紙黑字。”達爾說。

“你給我滾出去。”洛根答道,但話中卻透著另一種情緒——痛心和背叛。伯根當然這樣以為:媽媽默認了達爾的話,所以父親心裏不是滋味。

但達爾擡起頭,微微一笑,望著洛根,“你以為,凡是你踐踏過的土地,就會永遠屬於你嗎?”

伯根聽不懂,“他說什麽,父親?達爾說的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洛根連忙說。

達爾不肯罷休,“你父親,最喜歡和五歲的孩子玩一些奇怪的遊戲。”他對伯根說,“我一直勸他帶上你,但他始終不肯。”

雙方嚷嚷了一個小時才罷休。洛根攥著左手,徒勞無益地捶著自己的大腿,塞麗則幸災樂禍地數落著他,拿他的當眾出醜尋開心。真正痛心的只有伯根,“這麽些年,達爾,這些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對你來說我是朋友,伯根,”達爾說,一時忘了稱他勛爵,“但對他們來說,我是奴仆。”

“你從沒對我提起過。”

“提了你又能怎樣?”

最後離開時,達爾拿到了白紙黑字的字據。

伯根從第一次森卡中醒來,從休眠室裏一位好心人口中得知,父親在他離家幾天後去世,母親兩年後死於情人之手。格羅夫星球上除了皇帝以外的最大一份產業,轉到了伯根的名下。

“我不要。”

“你應該清楚,繼承了它,”那位好心人說,“你就有五年休眠一年蘇醒的特權。”

“你是說每隔六年,我只能活一年?”

“帝國以此體現一個大人物對國家經濟的價值。”

“可我想畫畫。”

“那就畫吧。不過除非你想去給父母掃墓,按政府審計員的說法,經紀人會把你的業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你可以回來接著享受你兩年的權利。”

“我先要見一個人。”

“那就去見吧。三天之內,你可以隨時回來入睡。超過這個期限,你就兩年不得入睡,白白損失兩年的休眠。”

起初兩天,伯根千方百計地在尋找達爾·沃爾斯,直到最後想起,達爾仍受著他父親的契約的束縛,這才找到了他——替伯根管理家業的人能找到他,因為達爾不時會寄一張匯票來履行百分之七十五的條款。

達爾打開門,一眼就認出了他,頓時喜出望外。“伯根。”他說道,“快進來。上次一別,已經三年了,不是嗎?”

“是的吧,達爾,我覺得就像昨天。是昨天。這三年,你都做了些什麽呀?”

達爾指了指公寓的四面墻。墻上掛著四五十幅油畫和素描。足足有二十分鐘,只聽見伯根說“這幅,我喜歡這幅”和“你真了不起”之類的。伯根看完後,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公寓內沒有家具),與達爾促膝談心。

“畫賣得好嗎?”

“不好。我暫時還沒什麽名氣,但也有人買。最重要的是,皇帝已經下令所有的政府機關都要搬到格羅夫,連這個星球的名字都改成了首星。看樣子,如果一切順利,所有星球都將圍著格羅夫這個政治中心運轉,那意味著客戶,意味著第一次,這座星球將被懂藝術而不是武力的奸商們填滿。”

“士別三日,你學會長篇大論了啊。”

“我覺得自由多了。”

“我給你帶了件禮物。”說著,伯根將解約合同遞了過去。

達爾讀著,哈哈大笑,又從頭看了一遍,繼而泣不成聲。

“伯根,”他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