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布靈頓(第3/10頁)

薇蘭早產了大約一個星期,那天家裏只有我和孩子們。胎兒的胎位不正,她在房子裏疼得尖聲慘叫,而我只能和孩子們一同待在外面。亨平的女人們都是這樣獨立把孩子生下來,甚至禁止男人在女性生產時進入房子。但那天,我和孩子們一起膽戰心驚地坐在菜園裏聽著薇蘭的慘叫聲,而大地告訴我她死期將近了。

我知道禁忌自有其意義,但更清楚何時應當打破禁忌。在一陣劇烈的疼痛後,薇蘭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繼而奄奄一息,我站起身沖進了房子。

薇蘭赤身裸體地蹲坐在床上,床單已經收起來,她的雙手扣在硬土搭建的墻壁上,手指緊握著墻面凹凸的顆粒和草根,不停顫抖著。看到我進來,她驚恐地瞪大了雙眼,而我只注意到她下身已血流成河。

我走近她,要她躺下來,然後像照料產崽的母羊那樣,伸手下去確認孩子的位置,並發現孩子的一只手和一只腳卡在了產道中。

對母羊來說,調整羊崽的體位再簡單不過了。但對女人而言,這樣調整胎兒的位置,只會讓她活活疼死在產床上。當然如果不加以協助,她也難逃一死。所以我只能動手把胎兒塞了回去,調整了位置,然後再把胎兒拉出來。而薇蘭早已疼暈了過去。

我沒能學會如何在基因層面調整人體,但治療骨折和皮肉傷卻是輕而易舉。所以我沒花多少力氣,就治好了薇蘭和嬰兒的傷勢。太陽落山時,格林回到家,發現母子平安,而薇蘭的狀況甚至比另外幾個孩子降生時還要好。

我不清楚薇蘭跟他說了什麽。在我動手治療的大部分時間裏,她都在昏睡。但很快人們就都知道了,他們把生病的牲口和受傷的孩子帶來給我診治,女人還會向我尋求些建議。可我實在給不出什麽建議。如果有人碰到了什麽問題,我必須親眼看看,才能幫上忙。雖然不喜歡他們看著我時的那種敬畏表情,但總比任由他們在痛苦中輾轉來得好。於是,關於“風之子”的傳說變成了現實。

即便是這些不善言辭的亨平人,也不可避免地要和外人打打交道,於是關於我的故事開始流傳。到達亨平的第二個春天,一個陌生人騎馬來找我。這附近很少有人能養得起馬,這說明他身份不凡,而後他更自稱是巴頓勛爵的仆人。

那時我還在菜園裏照料蔬菜,薇蘭沖進園子,讓我立刻過去。“這是從巖石堡壘那兒來的人。”她膽怯地說道。我便跟她一道走了出去。

“我的主人想見到你。”那個信使道。

“等我種完菜吧。”我說。

“巴頓勛爵不習慣等待。”

“那敢情好,因為這次他能嘗到等待是什麽滋味了。”說完,我就回到菜園子裏。那個信使很快就離開了。

盡管嘴上不屑一顧,我卻很難再把注意力集中到蔬菜上。我在亨平已生活了將近兩年,盡管這兒並沒有什麽娛樂,但也少有什麽痛苦可言。在這裏,我的能力可以派上用場,而人們也接納了我。沒人把我當成敵人,甚至有上百個淳樸的農人把我當成了朋友。

但如果去見這個巴頓勛爵,我在亨平的平靜生活可能會一去不復返。可如果拒絕去見他,後果可能同樣難以承擔。身邊的這些亨平人,尤其是格林和薇蘭可能會碰上許多麻煩。可如果我去,又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麻煩。可能最後我不得不再切入到快速時間流,然後另外找個地方生活下去。

然而,我不想再另找他處謀生。

事實上,當我把木耙釘進土壤,然後在挖開的洞穴裏撒下種子時,我意識到自己正在為即將到來的改變感到興奮。兩年了,而我又幹了些什麽呢?拯救生命,讓一些人過得更開心了;愛上一些人,也被一些人所愛。我把生命奉獻給了這片貧瘠的土地。我並不認為把時間花在這些事情上不值得,但我自小就被作為穆勒的繼承人培養,我是父親的兒子,我的血脈告訴我應該做一點什麽改變這個世界的事情,而非這麽承認自己的存在對這世界並無意義。

兩天後,蔬菜種完了,那名信使又出現在門前,仿佛一直在從遠處觀察我來著。這一次,他帶了另一匹馬。

“你騎馬嗎?”他問道,這一次顯得謙卑了許多。

我沒說什麽,而是徑直躍上了馬背。

孩子們默不作聲地聚集到了房門前。薇蘭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向他們揮手告別。薇蘭竟違背了亨平的傳統,大哭著轉身奔進了房子。我嚇壞了,想著自己不過略盡綿薄之力幫了幫他們,竟讓他們這樣不願表達情感的人無法自持。

我們並沒有沿著任何道路而行。亨平的山間只有一條道路,沿著勛爵在海邊的房子直抵南方百來千米外的赫斯沃馳。我們的目的地就是這條路開始的地方。那名仆人則帶著我一路向東前往海邊,再從距離海岸一段距離的地方沿海而行,直至那座建在一座巖山上的堡壘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