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風雨欲來(第5/6頁)

馬丁的車停在“半島快車”旁的站台上。他四肢僵硬地從車裏爬下來,向兩頭張望:從龐大的發動機那裏算起,他們已經沿著大理石站台開了四分之一公裏,可是離車尾端的四級車廂以及郵車至少還有一公裏。管理員衣履鮮明,身著帶金穗的深綠色雙排扣長禮服,檢查了他的車票本,把他領進了上層的一個雅間。房間內裝點著藍色皮革和黃銅加金葉子包邊的老橡木,還有大理石台面的桌子以及一個服務呼叫鈴;怎麽看怎麽像旅館裏的吸煙房間,馬丁實在無法把它和公共交通聯系起來。

管理員一離開,馬丁就靠在軟軟的座位上,拉開窗簾看到車站的拱壁彎頂,並以書本模式啟動了個人助理。過了一會兒,火車輕輕抖了一下,開始運行,離開了車站。他向窗外望了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眼光。

新布拉格城位於維斯河入海口的上遊,只有巴斯裏克監獄在立於一片風化的火山巖上,遠遠高出這片平原。火車在這片低地上只開啟一個發動機,到達阿盆耐山脈腳下時第二反應堆才會啟動。阿盆耐山脈將新奧地利的海濱半島與內陸分隔開來,火車翻越山脈後將筆直行駛九百公裏,穿越沙漠,並在六小時後停在克拉莫卡基地的腳下。

馬丁注視著窗外的美景,敬畏之情滋於言表。他到底還是個遊客,永遠在尋找新奇的美景並沉湎其中。地球上已經沒有這樣的景致了;瘋狂的20世紀和21世紀奇點後的系列事件已經改變了所有工業化國家的環境。即使在人口驟減之後,也再見不到鄉村、農場、樹籬和整齊的村落——即使有這樣的地方,也充斥著單軌鐵路、生態建築、輻射危險區,以及一堆堆怪異的“終極結構”。“半島快車”穿越的低地好像前工業時代的英格蘭,一片田園牧歌的幻景,那是火車永不晚點的日不落帝國。

但是旅程很快無聊起來,火車在半小時後穿過了谷地,一片片銅鐵建築在窗外掠過。馬丁開始看書,看得入了神,並沒注意到車廂門打開又關上——直到一個陌生女子坐到對面。

“對不起,”他擡起頭來,“你確定找對地方了嗎?”

她點點頭:“很確定,謝謝。我沒有訂包房。你訂了嗎?”

“我以為……”他從夾克口袋裏翻出車票本,“啊,是這樣。”他在心裏詛咒那個門房,關上了個人助理,然後看向她。“我以為我要的是包房;不過我錯了,請接受我的道歉。”

那女子優雅地點頭。她長長的黑發盤成一個髻,高顴骨,棕色眼睛,一身深藍色的長裙,照當地標準算是低調的奢華。他猜她是個中產家庭的主婦,不過他還不太善於判斷新共和國人的社會地位。他甚至猜不到她的年齡:濃妝、緊身衣、大擺裙,還有首都流行的泡泡袖都是絕佳的掩飾。

“你要去很遠的地方嗎?”她明快地間。

“一直到克拉莫卡,然後去海軍基地。”他有點驚訝於她直白的問題。

“真巧,我也去那裏。請您別介意:我猜您不是本地人吧?”

她似乎燒有興致,馬丁覺得有點煩,他聳聳肩:“不,我不是。”他又打開個人助理,企圖埋首其中,可是他那不請自來的旅伴

“聽口音您不像是這個星球的人,又要去海軍部的船長。我想問問您來這裏做什麽,您介意嗎?”

“我介意。”他緊盯著個人助理,簡短回答。以她的社會地位來說,這女人著實唐突,他起先還沒注意,現在卻緊張起來,提高了警惕。她有點不對勁,是便衣嗎?他可不想讓秘密警察有借口把他抓起來,他希望他們認為他已經知錯就改。

“唔。我進來的時候,您在讀一篇論文,講現代飛船驅動補償器結構中使用的相對時鐘的修正算法。所以您是個工程師,海軍部邀請您來維護軍艦的。”她的微笑讓馬丁釋然:她朱唇玉齒,儀態如同故鄉女子,她們不僅僅是為家族保持好血統的工具。“我說得對嗎?”

“無可奉告。”馬丁關上個人助理,看了看M她,“你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麽?”他在新共和國學到的社交規矩說,有淑女在場時絕不能如此粗魯,但是她之於淑女,就像他之於共和國農民,讓社交規矩自己一邊兒涼快去吧。

“我叫瑞秋·曼索,去海軍船廠,可能會與你打交道。您是馬丁·斯普林菲爾德,個人注冊公司,與新共和國海軍部有合同,為斯威克級戰艦瓦訥克號升級驅動控制電路。瓦訥克號以新共和國海軍創建者能斯特·瓦訥克爵士命名。對不對?如果弄錯了,我向您致以最誠摯的道歉。”

馬丁把個人助理放回口袋裏,看向窗外,試圖消除那突如其來的恐懼。“是的。你去那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