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外交行動(第5/7頁)

他已經取得成功,圓滿完成了任務,違反因果律的大威脅已被解除,但這個結果並未讓馬丁感到滿心歡喜。他猜測,這世上或許真有些英雄願意邁著輕快的步伐跑到氣閘前慷慨赴死,但他可不是這樣的人物。他更願意去打開瑞秋臥室的門,而不是那扇通往真空死地的門;他更願意在瑞秋的私處氣喘籲籲,而不是在真空中拼命喘氣。他陰郁地想,這就是自己典型的生活模式:先是墜入愛河——這惱人的癡迷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然後馬上一跤跌進臭糞坑。他有經驗,知道自己不應抱多少幻想:瑞秋是個棱角毛刺多多的主,簡直能當指甲銼來用,而且從某些方面看,他們兩人沒有多少共同之處。但單獨一人被扔在一間狹小的囚室裏,這種經歷讓他感到恐懼而又孤獨;令他感到更加孤獨的是,他知道愛人離自己還不到三十米遠,卻根本沒辦法幫他。或許她自己也受到了懷疑。他只希望能和瑞秋長相廝守,最好是某個離新共和國有數光年之遙的地方,共度漫長的時光,與這裏再沒有半點關系。

他仰面躺倒,然後翻身趴下,閉上了眼睛。這時,牢房裏的抽水馬桶突然對他說起話來,聲音微弱而又低沉。

“馬丁,如果你能聽到我說話,就用一只手指敲敲馬桶底座旁邊的甲板。只敲一下就行。”

我這是瘋了,他暗想,他們不會費神處決我,他們會把我放進他們的精神病學動物園裏,讓那些孩子朝我扔香蕉。但他還是伸出手,敲了一下從牢房墻上伸出來的不銹鋼馬桶底座。

“你——”他坐起身,那個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馬丁眨巴著眼睛看看四周。沒有任何聲音。牢房裏的一切都沒有變化:仍舊那麽悶熱、狹小,空氣不流通,始終泛著股下水道和爛白菜的氣味。(說到白菜,還真讓人莫名其妙:船上的菜單中根本沒有白菜,早就換成了腌牛肉和餅幹——盡管戰艦的耐壓船殼之外幾毫米處便是極寒的真空,堪稱現成的保鮮資源,但新共和國的海軍依然頑固地讓食譜保持不變。)他又躺了下來。

“——只敲一下。如果你能聽到——”聲音再度響起。

他閉上眼睛,就像是裝裝樣子,在馬桶底座上用力敲了一下。

“收到。現在再敲——”那聲音停頓了一下,“你在牢房裏待了多少天?敲一下就代表一天。”

馬丁眨眨眼,隨後敲出了答案。

“你懂得莫爾斯電碼嗎?”

馬丁紋盡腦汁才想起如何使用那種密碼。時間已過去太久了。“是的。”他敲出回應。這種陳舊過時的技巧幾乎已被世人廢棄不用,屬於低帶寬串行編碼組,但他確實會用,而原因很簡單:赫曼堅持要他學會。莫爾斯電碼很容易掌握,而且相比之下,更復雜的信息交流規程有時還受到輕視,因為那些尖端通訊手段可能會輕易遺漏某些看似尋常的東西,比方說在視頻電話中通過輕敲手指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達成見不得光的交易。

“如果你把頭靠在馬桶的一側,就能聽得更清楚。”

他很吃驚。莫非是骨骼傳聲?不,應該是其他某種方式。在他的聽覺神經四周圍繞著感應線圈,即某種高頻信號源,一旦靠在金屬馬桶上便會發生短路,從而把馬桶變成了天線!這種方法效率很低,但如果信號的傳送範圍並不遠的的話——

“報出你的身份。”他發出信號。

對方用莫爾斯電碼回答:“代號‘柳德米拉’。告訴我,咱們上次吃飯時,是誰在監視?”

“那個能幹的小子。”馬丁敲擊著答道。他頹然躺倒在地板上,突如其來的放松感讓他渾身發抖。下水管道另一端的人只可能是兩個中的一個:瑞秋或是瓦西裏,而那位情報局的官員似乎不會用這種方式來辨別他的身份。“你在用什麽方式傳遞消息?”

“間諜機器人進入下水道系統,堵住了排汙閥。白癡檢察官無意中放出了一大批機器人,我讓它們找到了你。它們將超低音輸入牢房,再通過傳導電話導出音頻。用莫爾斯電碼更合適。馬丁,我一直在設法救你出去。但到目前為止,運氣不好。”

“在抵達目的地之前,還有多長時間?”他急切地敲擊著。

“十天後到達低軌道。如果你無法爭取先被釋放,我計劃在到達那天實施營救。你要試一下,聲稱自己享有外交保護。”

十天。營救——但願他們不會派武裝衛隊把他押上貨運飛船,再送回死刑船塢去處決;但願瑞秋的計劃並非螳臂當車,以卵擊石。“我對營救不抱太大希望。”

“外交保護傘足以讓咱們兩個活下來。電源快耗盡了,遲些時候我會再發送消息。我愛你。完畢。”

“我也愛你。”他滿懷希望敲擊作答,但再也沒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