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克羅茲(第4/5頁)

不幸的是,先生們,他們第一天上船時,克羅茲(他那天醉得比平常還厲害)曾告訴這幾個男孩:你們四周看看,會注意到雖然驚恐號和幽冥號都設計成炮艦,先生們,但是兩艘船加起來連一門炮都沒有。從優良號來的年輕志願者啊,除非把儲藏在糧食庫的霰彈槍及陸戰隊的毛瑟槍也算成炮,否則我們就和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毫無武裝!跟那個賤亞當出生時一絲不掛的賤樣一樣,毫無武裝!換句話說,先生們,你們這些火炮高手對這次探險一點也沒用,就像乳頭對公豬來說一樣,完全沒用。

克羅茲那天的挖苦並沒有澆涼這幾名年輕炮兵軍官的熱情,厄文和兩個同伴甚至更迫切想到冰雪中凍上幾個冬天。當然,那時是在一八四五年,英格蘭一個溫暖的五月天。

“現在這個可憐的毛頭小子竟愛上了愛斯基摩女巫。”克羅茲嘀咕出聲。

沉默緩慢朝他轉過身來,仿佛聽懂了。

平常她的臉不是藏在連衣帽的深槽中,就是被連衣帽的狼毛制寬飾邊遮住五官,不過今晚,克羅茲倒是看見她的小鼻子、大眼睛以及整張嘴。北極光的脈動在她的黑眼睛裏閃爍。

對克羅茲船長來說,她並不迷人。她有太多野蠻人的特征,所以不太能被視為完全的人類,更別說她的身體會有什麽致命吸引力了——即便他是一個長老會信徒的愛爾蘭人。此外,他的心與他的下半身仍然對蘇菲·克瑞寇記憶鮮明。不過克羅茲看得出來,為何遠離家鄉、親人及自己甜心寶貝的厄文會愛上這未開化的女人:光是她本身的奇特,或許得加上她的出現及她男伴慘死的淒涼景象,正好與外頭黑暗中那只怪獸發動首次攻擊詭譎地交織在一起,這些就已經像是一團火焰,召喚著無可救藥的年輕浪漫主義者——第三中尉約翰·厄文像只振翅疾疾的飛蛾向前撲來。

另外早在一八四〇年在範迪門陸塊探險時,克羅茲就發覺——啟航前幾個月,他在英格蘭又確認了最後一次——他已經太老,不該再談戀愛了!而且他太愛爾蘭了,太平凡了。

現在他只希望這個年輕女人到外面的冰原裏走走,不要再回來。

克羅茲還記得四個月前那天,當天下午,跟她在一起的愛斯基摩男人才噎死在自己的血裏。麥當諾醫生檢查過她之後,向富蘭克林和他報告。麥當諾說,根據他的醫學判斷,這名愛斯基摩女孩大約在十五到二十歲之間,原住民的年齡實在很難判斷,初潮已經來過,不過從各種征象來看,她還是處女。麥當諾醫生還說,這女孩從不說話或發出聲音,即便目睹了父親或丈夫被槍殺後躺著等死,因為她根本沒有舌頭。根據麥當諾醫生的看法,她的舌頭不是被割掉的,而是從舌根處整個被咬掉,不是被她自己咬掉,就是被其他人或其他東西。

克羅茲相當吃驚。主要不是因為得知她沒有舌頭,而是因為聽到這個愛斯基摩姑娘是個處女。他在北極圈附近待過的時間夠長了,尤其是參加培瑞群島的探險時,他們還曾待在一個愛斯基摩村落附近過冬。他很清楚此地原住民把性交看得很隨便,男人們常會拿太太或女兒來跟捕鯨人或皇家探索隊的探險者換取不值錢的小東西。克羅茲知道,這些女人還會為了樂趣自己送上門來。當那些船員們正繃緊神經、氣喘籲籲、哼哼唧唧地在女人兩腿間辦事時,她們還能咯咯笑鬧,或是跟其他女人或小孩閑聊。跟動物沒兩樣。在法蘭西斯·克羅茲眼中,她們穿的毛皮或帶毛的皮衣根本可以看成她們自己野獸般的外皮。

船長舉起戴著手套的手輕觸帽檐。他的帽子被兩圈厚重的保暖巾緊緊裹住,讓他此時不可能脫帽或把帽子輕輕提起。“向你致意,女士,而且我建議你盡快回到自己的艙房裏。外面變得冷颼颼。”

沉默盯著他看,沒有眨眼,而且不知為什麽,她的長睫毛上完全沒有結冰。當然,她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看著他。

克羅茲象征性地把帽子往上提了一下,然後繼續在甲板上巡行。他爬上被冰推高的船尾,然後順著右舷那一側甲板向下走,中途還停下來跟另外兩個輪值的人說話。這讓厄文有足夠時間到下面的船艙脫下禦寒外裝,也才不會讓人覺得,船長喜歡緊跟在他的中尉後面。

當他正準備結束跟最後一位冷得發抖的守衛——一等水兵宣克斯的談話時,二兵威吉斯,船上最年輕的陸戰隊士兵從帳篷裏沖了出來。威吉斯只在制服上套了兩件寬松的衣服,還沒說出要傳遞的訊息前,牙齒就已經在打戰了。

“湯普森先生向船長致意,長官,工程師說船長應該去底艙看看,越快越好。”

“為什麽?”如果鍋爐終於壞掉了,克羅茲知道,他們就全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