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殖場(第3/7頁)

他擡頭瞥向窗外,一臉擔憂。梅西·弗格森拖拉機正好停在敞開的牲口棚門口,仿佛抵擋一個臭氣熏天的敵人,把堆積如山的牛糞、稻草、青貯飼料擋在裏面,這些是一整個寒冷冬天的遺物。

瑪蒂輕輕把他推到一旁,從窗台的充電器上拿起一個對講機,對講機嗶嗶咯咯直響。“鮑伯,進屋來,完畢。”她皺了皺眉,“估計它又把頭戴裝置給弄掉了。”

喬把盤子放在架上晾幹。“我得去鏟糞堆。你要去找它嗎?”

“我去吧。”瑪蒂皺了皺眉,等她找到鮑伯,準有一頓數落。可鮑伯不會在意的,它會抖抖身體,像鴨子甩掉背上的水珠一樣,把數落的話甩在地上。“先看一下攝像頭。”她狠狠一拍,破舊的電視機活了過來,屏幕上呈現分成一格格的模糊畫面,菜園、庭院、牲口棚、北圍場、東圍場、大田、雜樹林。“唔。”

她還在擺弄農場監控系統,喬走出門,爬上拖拉機的駕駛座,再一次點火。這一回沒咳出黑煙。他從牲口棚裏鏟出糞便,每一鏟四分之一噸,堆成三米高的糞堆。他忙個不停,幾乎已經把早上那個不速之客拋到了腦後。幾乎。

接近中午時,糞堆上圍滿了嗡嗡叫的蒼蠅,發出一股惡臭,但牲口棚總算鏟得差不多了,再來一根水槍、一把掃帚,就能清理幹凈了。喬正打算把糞堆運到埋在房子遠端的發酵倉裏,就看到瑪蒂走了過來,邊走邊搖頭。他知道準又出了什麽事兒。

“鮑伯呢?”他滿懷期待地問。

“鮑伯挺好,我讓它背著獵槍守護羊群。”她的表情有點奇怪,“但是那個殖場……”

“在哪兒?”他問道,緊跟在她身後。

“蹲在溪水下遊的樹叢裏,”她說得很幹脆,“就在咱們的柵欄外面。”

“那就是說它沒翻進來。”

“它已經紮下了根!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我不……”喬非常迷惑,臉都皺了起來,“噢。”

“沒錯。”她扭頭望向外屋,外屋建在大屋和小農場低窪處的小樹林之間。要是目光能夠殺人,那個入侵者早就死了一千次了。“它準備夏眠了,喬。它準備在我們的地塊上成長了。你還記得嗎,它說等它一長成,它要去哪兒?木星!”

“渾蛋。”喬虛弱地罵了一句,他開始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對付它我們得先下手。”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瑪蒂來了一句,但喬已經向門外走去。她看著他穿過院子,搖了搖頭。“我為什麽要被困在這兒?”她問自己,但烹飪機沒有搭腔。

***

從阿米塔奇盡頭農莊沿著公路走四公裏,就是那個叫外切斯維克的小村莊。沿途盡是些荒棄房屋和破敗谷倉,地裏長滿了雜草,大樹破墻而過。二十一世紀前五十年對英國農業地區來說是殘酷年景,再加上人口驟減、房屋過剩,愈顯荒涼。結果,四五十年代的流民乘虛而入,占據了曾是農場房屋的廢墟。他們挑選最好的房子搬了進去,住在荒廢的外屋裏,播下種子,養殖家禽,修修補補,一代人之後,在一條不再有汽車行駛的破敗馬路旁矗立起了一棟鄉紳大宅。要再過一代人的時間,孩子的數量才值得統計。這是人口驟減後期的情況,而上一個世紀被認為已日漸消失的丁克家庭現在占了大多數,數量遠比繁育殖民地的丁克多。在家庭觀念上,喬和瑪蒂保守得乏味。生活中,他們過得艱辛坎坷:瑪蒂噩夢不斷,她討厭酒精,棄絕社交,這都是她參加維和部隊落下的後遺症。至於喬,他喜歡這兒的生活。他憎恨城市,憎恨網絡,憎恨眼花繚亂的新玩意兒。他只想要一種安靜的生活……

豬鞭酒吧在外切斯維克郊外,是方圓十公裏唯一的酒吧——當喬灌了滿滿一肚子麥芽啤酒,挪著搖搖晃晃的步子的時候,他也只能上這一家來——自然而然,這裏成了本地流言飛語的傳播中心。可能也是因為歐樂·布蘭達不允許在酒吧的建築內架設電線和網線。(這樣做並非出於某種錯位的科技恐懼症,而是因為布蘭達曾是歐洲抵抗力量的一名黑客。)

喬停在吧台前。“來一品脫苦啤酒?”他猶猶豫豫地問。布蘭達瞥了他一眼,點點頭。她走回去把臟杯碟都放進那個古董洗碗機裏,接著從架子上取下一個幹凈玻璃杯,放在龍頭下面。

“聽說你的地裏來了個殖場。”她扳動啤酒抽取機上的手動唧筒,隨口來了一句。

“啊哈。”喬盯著玻璃杯,“你從哪兒聽說的?”

“這你不用操心,”她放下玻璃杯,讓泡沫沉澱,“把這殖場的事兒去和阿瑟、耗子溫迪談談。他們以前也碰到過。”

“巧了。”喬拿起酒杯,“謝了,布蘭達。還是記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