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殖場(第4/7頁)

“行啊。”說完她又返回洗碗機旁。喬走向遠處墻角,那兒有一對巨大的皮沙發,面對面擺在一個未生火的壁爐兩旁,靠背和扶手上傷痕累累,是布蘭達養的那些野性未馴的貓撓的。“阿瑟、耗子,最近好吧?”

“挺好,謝謝。”耗子溫迪七十開外了,是做過p53染色體破解的老家夥中的一員。她衰而不老:白色的雷鬼頭,鼻環耳環從韌如皮革似的竅洞中搖搖晃晃地垂下來,皮膚像荒漠上的風一樣粗糙。阿瑟在中年色衰之前曾是她的玩物,他沒有破解染色體,現在看上去比她還老。他們一起經營一個小農場,除了飼養疫苗小雞,還幹一樁挺紅火的買賣——銷售高硝酸根肥料。賣家提前知會一聲,他們借著夜色一包包運去。

“聽說你有點兒小麻煩?”

“沒錯。”喬緩緩喝了一口,“唔,味道不錯。你們以前也攤上過殖場的麻煩?”

“也許,”溫迪斜眯著眼看向他,“具體是什麽樣的麻煩?”

“是一個殖場聚合體。它說要去木星什麽的。那狗娘養的,就在老傑克溪邊的林子裏蹲下做窩了。聽聽,木星?”

“沒錯,那是目的地之一,沒錯。”阿瑟自作聰明地點點頭,仿佛他什麽都知道。

“哈,糟透了,”耗子溫迪皺了皺眉,“它是在長樹嗎?你知道嗎?”

“樹?”喬搖了搖頭,“說實話,我還沒去查看過。話說回來,人怎麽會對自己的身體幹出那樣的事兒來?”

“誰在乎?”溫迪臉上裂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和我一樣,別把它們當成人。”

“它還想哄騙我們。”喬說。

“沒錯,它們的確這麽幹。”阿瑟說著,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在哪兒讀到過,它們甚至認為咱們不算真正的人類:用工具,穿衣服,開農用機械,保留著後工業時代之前的生活方式,不願升級基因,放棄過上帝為我們安排的生活。”

“見鬼了,一個九條腿、長著眼柄的怪東西,也敢管自己叫‘人’?”喬反問,狠狠灌了一口,吞下了半品脫。

“它以前是人,曾經是。也許以前是一群人。”溫迪的眼睛裏閃過奇怪的陰險神色,“三四十年前,我交過那麽一個男朋友,他加入了一個拉馬克進化體。交換基因,交換器官,交換一切,就跟咱們交換內褲穿一樣。他是個環保主義者,參加反全球化運動,大肆宣稱大公司為了牟利而踐踏我們,宣揚我們得破解基因,自給自足。等他皮膚變綠,開始光合作用,我就一腳把他踹了。”

“狗娘養的。”喬咕噥了一句。這個世紀的最初幾年,那些死硬的綠色環保分子摧毀了農業工業聯合體,把郊區的大部分土地變成了荒野,變成了刑柱和廢墟,他們讓上千萬農民失了業——更諷刺的是,他們身體變綠,長出了多余的體肢,移居去了木星軌道。不過在變異的過程中,他們過得倒是挺快活,大家都這麽說。“幾年前,你們也有過殖場的麻煩?”

“沒錯,有過。”阿瑟說,他抓緊自己的酒杯,有些防備。

“然後它走了。”喬把自己的思緒說了出來。

“對,沒錯。”溫迪小心翼翼地盯著他。

“沒有煙花發射什麽的,”喬看著她的眼睛,“也沒有屍體,啊?”

“新陳代謝,”溫迪說,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就是那麽回事兒。”

“新城……”喬不是生化極客,他煩躁地咀嚼著這個不熟悉的單詞,“以前我也算是個搞軟件的,耗子,請先解釋一下你的行話。”

“你想過沒,那些殖場是怎麽去木星的?”溫迪試探著問。

“這個嘛,”喬搖搖頭,“它們——長出發射樹?火箭腿?等它們夏眠完了,你就完蛋了,要是它們就在你隔壁發射升空,會把周圍一百公頃的土地給烤焦?”

“非常好。”溫迪重重地說了一句。她雙手捧起酒杯,咬著杯子的邊緣,目光四下掃視,仿佛是在尋找警察竊聽蚊蚋。“我們出去散個步?”

溫迪停在吧台,讓歐樂·布蘭達把杯續滿,然後領著喬從斯派菲·布爾克——穿著俗氣的綠色威靈頓長筒靴和巴伯襯衫——和她最新的同性伴侶身邊走過,拐到酒吧後面。他們走進一個昔日的汽車公園,現在已破敗成了一片荒地。四周一片黑暗,沒有居住地的燈光汙染,頭頂的銀河熠熠生輝,豆子大小的軌道紅雲圍繞著木星。過去幾年,這紅雲正漸漸吞噬木星。“你連線了嗎?”溫迪問。

“沒有,怎麽了?”

她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盒子,按了下側面的一個按鈕,等待著,直到盒子邊上的一點燈光閃啊閃,變成綠色。她點點頭。“見鬼的警察竊聽器。”

“這個不就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