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逐(第3/6頁)

航天飛機停泊在頌文站,聖蟅優先下機,這是向來的慣例。平等是個不錯的理念,但事實是,它們已經在銀河系裏逛了五十萬年了。聖蟅遠比其他外星生物還要先進,其程度相當於我們之於水母,讓人不禁猜測人類在它們的等級表上位列幾何。它走向艙門的途中經過我身邊,我感覺到周圍空氣起了微妙的變化,這是由它的格璃場引起的——這項技術能保障涕鷗等外星生物正常生活在地球表面,並自如應對周圍的環境——即使它們故鄉的環境是星際氣體雲,溫度比絕對零度高不了多少。從名字上看,格璃場只是一種力場,但它的實質遠遠不止這麽簡單。這兒還有一個關於聖蟅的故事,各位可從中了解格璃場的部分用途:

當然,各派狂熱瘋傻宗教團體立即將先進的外星生物視為苦難之源,視為實打實的攻擊目標。所以,在第一批外星生物探訪民間疾苦的第一周,就發生了第一起自殺式炸彈襲擊。襲擊者企圖消滅混在人群中的聖蟅,他引爆了裝置,卻瞬間被一個無形的圓柱體籠罩,可塑炸彈在裏面緩慢燃燒——這副景象並不悅目。其他刺殺行動也得到了各種各樣應有的回報:神槍手端起步槍開火,子彈卻飛回來穿過瞄準鏡爆了他的頭;西班牙的人體炸彈連人帶車一塊兒消失了,重新出現時,他仍舊掌握著方向盤,以四馬赫的速度沖上他巴斯克恐怖分子同夥用作基地的農舍。從那以後,暗殺行動開始減少,不是因為恐怖分子的瘋狂勁頭有所消減,而是因為一只平赫(一種漂浮的低重力外星生物,外表像巨大的蘋果核)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大幅度提高了人類的安全意識,它說聖蟅正表現出驚人的克制——它們能將地球傳送到太陽內部,一把火燒成灰。

不管是對外星生物還是對我而言,頌文站與太陽系基地之間只有一步之遙。大門就是頌文站廣場上的一個巨環,跨過去就到基地了。基地圍繞木星旋轉,其構造有如一大摞規格不一的圓盤,整體高度九百四十千米。它先是從八光年之外的某星系傳送到太陽系歐特雲,然後以半光速航行到這裏,同時派出聯絡船前往地球。顯然,我們已經成熟到可以進行第一次接觸了:我們聰明得足以理解發生的一切,卻又不至於聰明過頭,致使人類文明在外族的無所不能面前走向自我毀滅。

我走進太陽系基地,依賴下載到記事屏的環境分析程序導航,開始摸索該往哪兒走。就在那時我才注意到,到處都有斯逐。之前我只見過它們的照片,而且就我所知,它們沒有一只去過地球。那為什麽現在有好幾千只在這兒呢?接著,當然,我不由得發出一聲空洞的苦笑。這跟我到底有什麽關系?但我再次遇到朱莉婭和奈傑爾時,還是問了他們這個問題。

“據我們的研究者稱,斯逐在物種排行表上的位置相當靠後,它們進行星際旅行只能是由於聖蟅的安排。”朱莉婭擺弄著記事屏——成為受訪對象讓她渾身不舒服。奈傑爾靠在她身後的欄杆上,俯拍一面巨大的金屬斜坡。幾千只狀如帽貝的龐大生物正擠在上面睡覺:睡眠狀態的斯逐。

朱莉婭繼續說道:“其他一些種族認為斯逐是聖蟅的寵物,但話說回來,在多數外星生物眼裏我們也高級不了多少。”

“可是這裏怎麽會有好幾千呢?”我問。

她氣呼呼地朝斜坡打了個手勢。“我問過,可是每次它們都叫我問聖蟅去。你知道的嘛,它們有重要任務要忙活,才懶得理咱們呢。”

我真想向她指出,他們制作的這些無休無止的小兒科媒體產品,在能夠跨越銀河系的生物眼中看來,評價也許不會太高;但我抑制住了這個沖動。可我還沒來得及溜走,就又陷入了另一場“簡短的”采訪之中。之後我在前往預訂酒店的途中迷了路,誤打誤撞走到一座公園裏,發現有只斯逐在跟蹤我……

我坐在柵籠裏打量那個怪物,希望它的格璃場不會再次啟動,因為在這兒我無處可躲,而且,作為被接觸的種族,我沒有自己的格璃場。星系內太空站的環境通常就是該星系物種生活的環境,因此我們不需要依賴能量場維持生命,再說了,換作你,你也不會輕易把尖銳物品交給小孩玩耍。

正當我開始思考跑向聖蟅算不算得上是聰明機智時,突然又被傳送到了別處,發現自己滾進了一間顯然是大眾裝潢的酒店大堂。我這才恍然大悟,轉身走出旋轉門四處張望。好極了,再尋常不過的城市街道——除了天上掛著木星。這正是我在遇到斯逐之前努力尋找的區域:人類居住區,我們的專屬普通基地,舒適溫馨,鄉情濃郁,能使我們不致太過混亂或恐懼。我倚著助行架走回酒店,有些一瘸一拐,還喘不上氣,因為我的呼吸器丟了,同時各類膏藥的效力已開始一點點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