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似之物(第2/10頁)

他相當確定,他開始恨保羅,就是在保羅向他介紹娜迪亞的時候。

***

在莫利公司,我們知道你在乎。

我們知道你熱愛家人。我們知道你擔心把他們拋在身後。我們知道你曾經垂詢更多有關我們的信息,這說明你在考慮送給家人最美好的禮物:

你自己。

醫學研究已經證明,悲痛會對家庭情感和精神健康造成災難性的影響。深愛之人的離去是一種無法名狀的悲劇。

你忍心讓你所愛之人在有生之涯承受沒有你的淒苦嗎?

來自莫利公司的追憶人偶能把你的記憶、言語模式甚至個性中最重要的方面映射到一件人工制品當中。

這是個艱苦的過程——唯一超越我們技術的,便是我們的工藝——最終得到的,是一個雖絕無可能取代你,卻能夠給失去你的人帶去寬慰的復制品。

想象一下,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的父母都不必說再見;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仍然可以給孩子講睡前故事。

來自莫利公司的追憶人偶是你送給所有愛你之人的禮物。

***

娜迪亞保持著絕對的沉默。

她的工牌上寫著“美學顧問”,也就是說,保羅把他的模特女友帶到會上來了。

她很漂亮,是那種撩人的漂亮,但梅森並不怎麽在意她。梅森對女人的要求挺高,而且她還遠遠趕不上保羅約會的那些女演員。

(梅森仔細琢磨過一番。他並沒有太把保羅放在眼裏,不過這個人挺會招人注意的。)

保羅把娜迪亞帶到了遺跡項目的第一次頭腦風暴會上。他向梅森和兩個市場部的同事介紹她:“叫她娜迪亞就行,不必太糾結這個。”之後會議開了足有十分鐘,梅森才注意到她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時候梅森才意識到她有多麽安靜。她只往他這邊轉了轉眼珠,嚴峻的神情就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而且她並不喜歡看到的東西。

他並不在乎,只是忽然好奇她是哪裏冒出來的。

“那麽我們必須考慮新市場。”保羅說,“追憶人偶的回報率在下降,除非我們願意降價,以擴展機會並提高品牌知名度——”

市場部的兩人聽到莫利要進軍低端市場的想法,不由發出了驚駭的聲音。

“——或者,我們開發一款足以重新定義這家公司的產品。”保羅拋出了真正的觀點,“某種新的東西,我們在公司內部從零做起的東西。”

市場部的一個人問:“你有什麽想法?”

“一個可以征服死亡本身的追憶人偶。”保羅說。

(娜迪亞的目光轉向了保羅,但身體紋絲不動。)

“這怎麽能做到?”另一個市場部的人問。

保羅笑了,朝前探了探身。梅森仿佛看到有人按下了開關,然後保羅大放異彩。

他用到了梅森在廣告中聽過的每一句口號,他敢發誓有一些就來自莫利公司自己的宣傳冊子。保羅運用了很多眼神接觸和情深意切的皺眉。市場部的人變得神情呆滯、張口結舌,如同看到了一個裝滿了金幣的遊泳池。保羅面帶微笑,一只拳頭緊緊地攥著,好像是怕他絕妙的主意飛走了。

梅森等待著一個可以編寫成代碼的實在概念。他等了好久。

(編程的一項好處便是,你只需要應付明確的“是”與“否”。)

“我們將一起工作。”保羅的手勢把梅森也包括了進去。

“安德魯·梅森的口碑是腦子比計算機還快。我們在一起,將賦予遺跡模型自發自主的批判性思考。這一點其他開發人員都沒有做過,也沒有任何消費群體曾見過。它不是人類,但將是極似之物。”

市場部的人開心了起來。

聽到“自主批判性思考”這個詞,梅森有了一些關於電路圖和命令選擇算法的主意,一時間出了神。

回過神來的時候,保羅正在說:“哦,他肯定有主意。”他對著市場部的人笑了一下——看向娜迪亞的時候笑容有點模糊不定,不過轉向梅森的時候又及時恢復了正常。

“梅森,能不能給我們這些技術白癡大體說一下你得到了什麽樣的靈感?”

梅森把目光從娜迪亞轉向了保羅,沒有回答。保羅皺起了眉頭。“你對這個項目有什麽疑問嗎?”

梅森聳了聳肩。“我只是在想,我們不該當著陌生人的面討論機密研發項目。”

(紀律部門有時候會設下一些條條框框,只是為了確保員工認真對待保密問題。可能這就是她還沒有開口說話的原因。)

娜迪亞真的轉過頭來看他(目光掠過了保羅),保羅停下了他的表演,厲聲說道:“她可不是什麽陌生人。”就好像她曾在刺客手中救過他一命似的。

保羅不該說這句話。

這讓梅森開始好奇,他和娜迪亞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