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似之物(第4/10頁)

後來女招待問他:“我可以為你做什麽?”

他說:“盡量保持安靜。”

這肯定是個詭異的要求,她一下子就僵住了。非常安靜,就像娜迪亞那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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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保羅來到了梅森的辦公室。

“那麽。”保羅一邊說一邊摩拳擦掌,就像要雕刻一只鳥,“咱倆腦力激蕩一下,看看怎麽能讓這些人偶自己腦力激蕩起來。”

“娜迪亞在哪裏?”梅森問。

保羅說:“不必太糾結這個。”

梅森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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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周的基本工作就是梅森努力讓保羅告訴他,他們到底在做什麽,以及他們有多少錢可以支配。

“就是你現在正在做的,”保羅說,“只不過更大、更好,我們會把思路理清的,不必太糾結這個。”

“不用管資金的問題。”他說,“我們只要考慮軟件,原型機已經搞定了。”

梅森好奇保羅搞這個東西到底有多長時間了——私下搞到了整台原型機,連會竊聽員工電話的公司都沒能察覺。想到這些,他脖頸後面的頭發都豎了起來。

“我有一個已經可以植入的基線。”周四的時候保羅承認道,梅森感覺這就像是一次勝利。“如果你不想使用模擬器的話,我們可以用它做基礎來搞測試。”

“沒把實體模型準備好的話,就不能用模擬器。我們還在編寫模塊的階段,基線也無關緊要。”然後他想了想又問道,“你怎麽能在沒有研發部批準的情況下搞到基線?”

保羅笑了。“黑市。”他說。

這是梅森第一次懷疑,保羅或許真的很在乎他們正在做的工作。

這改變了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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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梅森引入了幾個程序參數來構建移情算法。保羅來到的時候他說:“我有幾個想法。”

保羅彎下腰來看。他的機車夾克在梅森的椅子上蹭得吱吱響,他的臉被屏幕映上了一層藍色。

梅森看著保羅瀏覽了兩遍。他讀得很快。

“棒極了。”這腔調讓梅森疑心保羅對細節的了解是不是比他自己承認的要多,“看看你能拿這個給我做出什麽來。”

“要什麽有什麽。”梅森說。

保羅低頭看著他。梅森滿眼都是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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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保羅帶來了娜迪亞。

她坐在辦公室的角落裏讀一本書,每當梅森把話說到了點子上或者說得格外蠢,她都會擡起頭來看一眼。

(與她對視的時候,梅森看到她的眼睛黝黑深邃,而她總是羞於露出任何表情。)

保羅從沒說過為什麽要帶她來,但是梅森相當肯定娜迪亞不是競爭對手安插的間諜——哪怕是保羅也不敢冒這個險。她更有可能是他的女朋友。(也許她是個演員,梅森覺得自己應該開始看新聞了。)

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埋頭讀書,讀得那麽沉穩,只要聽見有一陣子沒翻頁,梅森就知道她在看他們。

有一次他們因為無限循環爭論起來,保羅轉身問她:“這真的會造成問題嗎?”

“我想咱們會弄明白的。”她說。

這是她第一次說話,梅森扭過身去看著她。

她沒有從書上擡起目光,也絲毫沒有動彈一下,不過梅森還是望著她,等著她有什麽動作,直到保羅對上了他的視線。

對於一個每天把自己的非官方顧問女友帶到辦公室的人來說,保羅似乎對梅森的注視挺不開心。

娜迪亞好像沒有注意到,她在梅森顯示器上的倒影沒有擡起頭來,一次也沒有。(並不是說她擡不擡頭有什麽要緊。梅森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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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森很快就搞清楚他們在做什麽了。保羅並沒有告訴他,不過當梅森問“我們是不是在嘗試創造情感能力?”時,保羅說:“不必太糾結這個。”他臉上的笑容一如看到梅森頭幾行代碼時的樣子,這就是梅森想要的答案。

為這個級別的批判性思考編寫算法,只有一個原因,而且不是為了用作文秘。

梅森正在創造一個不僅能夠回應,而且能夠理解的人工智能;一個能在程序的基礎上發展出有機人格的人工智能;一個有想象力,真的在生活的人工智能。

(有時候,當他疲倦得控制不住自己時,就會對工作有些羅曼蒂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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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第二代創意部門的人員,保羅成長得很快。

“但是由於偏好基於預編程的道德尺度之上,他們總是會更喜歡在二元條件下做出正確選擇的人。”梅森說,“股東大概不會喜歡道德正派的自由意志。”

保羅點點頭,考慮了一下。

“看看你能不能寫出一個算法,讓偏好基於某人對問題反應的可靠性。”保羅說,“人的行為都是容易預料的,比讓他們品行端正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