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陰謀

從外面看,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大院,鐵門緊閉,門牌上沒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格局有點兒像是以前常見、現在已經所剩不多的村鎮企業,但這肯定不會是一般的生產企業,因為聽不到機器的運轉聲,倒更像是倉庫之類的。韋潔如沒有多問,跟著前方的人影從旁邊的樓道下到負一樓的地下室裏。經過一段不算短的等待之後,角落裏的一面櫃子無聲地移開,顯出幽深的甬道。

每過一個環節,領路人都會更換。韋潔如感覺自己就像是一件特快專遞的貨物,正經由不同的人送達目的地。現在走在韋潔如前方帶路的是一名中校。

“我叫陳利,馬上就到了。”中校顯得很輕松,“我接到的命令是負責首長們的絕對安全。”

“真想不到就在市區還有這樣的設施。”韋潔如回想著來時的路,這裏應該是北京石景山行政區的範圍。

“最早是汪偽時期日本人修建的,後來經過不斷的擴建。”

“是防核爆地下工事嗎?我以前在莫斯科參觀過一家叫作‘冷戰對峙博物館’的旅遊景點,就是地下工事改成的。”

“是否防核爆不能確定,但防範炸彈之父級別的爆炸裝置沒有問題。”陳利覺察到了對方的茫然,之前他稱對方“首長”是出於習慣,現在他大致看出眼前的這位女士應該不是軍事專家。“常規武器對地下工事的攻擊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采用兩千公斤至一萬五千公斤當量直接轟炸;另一種是轟炸出口,然後靠爆炸氣壓把工事裏面的人震死,或是靠燃燒把地道裏面的氧氣瞬間燒完,造成窒息,類似礦難的情況。這兩種情況都對爆炸當量提出了很高要求,美國人搞的炸彈之母‘MOAB’可以在地表打出一百三十米直徑的坑,同時一萬一千公斤TNT當量的爆炸能力足以在地道內瞬間形成超級壓力。後來俄國人搞的炸彈之父‘FOAM’的當量還要略勝一籌。我知道你們對國家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物,從安保措施上就能看出來。”陳利指指頭頂,“從位置上講,我們仍在市區。如果說有什麽危險,可能還是一般的襲擊吧,這裏的設施完全能夠確保安全。”

韋潔如覺得頭有些暈,不知道是因為不適應地底深處的空氣,還是因為陳利的這番話。從接到命令開始到今天,她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直覺地感到整起事件一定與那個人有關,但事件的規模顯然超出了她之前的想象。她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台巨大機器的包圍當中,能清楚看到身邊無數忙碌轉動的齒輪、卡軸等部件,但對整台機器正在做什麽卻全然不知。這讓韋潔如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一時間仿佛更暈了。

“電梯在前面,馬上就到。”陳利大概看出了韋潔如的不安,“我們還要再往下二百米左右。”

“我是靳豫北。”左首的高個男子自報了姓名,沒有加入任何身份介紹,但這卻更讓人感覺莫測高深。“我們都在等你。”他指了指身旁一幹人等,“有一個專家組為你服務,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在我們能力範圍內的都能夠滿足。”靳豫北稍停頓了一下,“你很快會發現這一點意味著什麽。”

韋潔如默不作聲地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裏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據了整面墻壁的屏幕,上面顯示著她熟悉的天氣雲圖。一些氣象儀器井然有序地擺放著:酒精地溫表、日照輻射儀、EL型風向風速儀、自記遙測雨量計,角落裏居然還擺著一個百葉箱。一絲疑惑的神色自韋潔如臉上浮現出來——這些設備應該擺放在地面自動氣象站裏用來采集數據,在地底它們起不了任何作用。而且,這一幕還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是專家組組長冷淮。”一位頭發花白、身著工作服的男子開口道,看樣子他的年齡約有六十,“這些設備並不需要使用,只是特意擺放的。我們需要布置一個類似小型氣象實驗室的環境,擺上這些東西就比較像了。這裏真正能運行的東西是那個顯示屏,它實時連接著國家氣象台的巨型機。”

“我還是不明白。我本以為是參加一個什麽課題之類的。”韋潔如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也可以把這看作一個課題。”冷淮說,“實際上,它是一項研究工作的善後,研究本身應該算是完成了,但因為……某些原因……現在必須重新進行一些過程。”

“之前我的確是不明白,但現在……”韋潔如赧然一笑,“好像更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冷淮看了靳豫北一眼,後者緊抿嘴唇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冷淮開口道:“我們其實是被迫部分重復某個人的工作,這個人你認識,就是……江哲心。”

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韋潔如僵立在了當場。那個名字,那個她曾經千百次咀嚼、怨恨,讓她滿懷內疚想要忘卻但卻依然清晰如昨的名字,讓她一時間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輕,就像一根飄起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