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陰謀(第3/5頁)

韋潔如平靜了一些。她至今仍然無法判斷自己當時的做法究竟是對還是錯,幾乎在打完那個“告密”電話的同時,她就感到了後悔,因為她不知道後果會是怎樣。實際上從那個時刻開始,所有事情就脫離了她的控制。這些年來,韋潔如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地假想,如果當年自己沒有打那個電話,如果江哲心在哥本哈根會議上宣讀了發言,事情又會是怎樣一幅景象?想來不會有什麽本質的差別。從做出發言決定開始,江哲心就已經成了國家的叛徒,區別只不過在於這種身份是秘密的還是公開的。相比而言,現在的結果也許更好一些——至少在目前公開的信息裏,江哲心仍然是一家部隊研究所的顧問。只是,除了一個代號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家研究所更多的信息。

“我們這個支持中心就是那個時候成立的,現在已經運行了一段時間。”冷淮插話道,“我們這些人分屬不同領域,原本都有自己的工作,但是在這種超級危機面前,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只能放下。”

超級危機?韋潔如有點迷茫地望著冷淮。一般來說,嚴謹的科學工作者很少用“超級”這種詞,而現在這個詞從不苟言笑的冷淮口裏說出來,顯得尤其不協調。“江哲心是對我提起過‘天年’,但他沒有說過這是什麽危機。”

靳豫北猶豫了一下,用緩慢的口氣說:“如果我們什麽都不做,那麽對我們來說,‘天年’的確不算是什麽緊急的危機。但是,如果我們決定做點兒什麽的話,我們面臨的就是一場空前巨大的危機。”靳豫北停下來,因為他發現韋潔如的神情表明她不太明白自己這番話的意思。靳豫北苦笑了一下,但現在他也只能說這麽多了。

“那需要我做什麽?”韋潔如問。

“美國人對拂石所知似乎不多。這是他們請求我們協助時給出的一些推測。”靳豫北遞過來一張紙,“當然了,根據我們對美國人的了解,他們也可能並沒有對我們交底。美國人對‘拂石猜想’到底知道多少,現在還是一個謎。”

“登錄名:拂石。登錄IP地址:中國南京218.94.×××.×××。實姓名:未知。性別:未知。年齡:未知。專業背景:一流氣象學家。特征:具有非凡的數學造詣,為了‘天年’現象的研究很可能自創了新的數學工具……”韋潔如讀到這裏,擡頭看了眼冷淮。後者對這種眼光很熟悉,這是一種叫作“震驚”的表情。

冷淮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幾行字時體味過這種感受。進入文明時代幾千年來,歷代數學家發展了各種各樣的數學形式,歐拉、高斯、伽羅華、希爾伯特這些鑲嵌在一個個經典公式裏的閃耀名字照亮了人類理性的天空。一般的學科都有自身賴以存在的基石,即所謂的“母科學”,比如醫學就很明顯依賴於化學和生物學。而數學則一直是其他學科的基石,可以說數學是唯一沒有自己的“母科學”的科學,從這個意義上講,數學就是科學之母。其實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數學家們並不知道自己嘔心瀝血研究出來的成果是否有用,更不用說能確定應用到什麽地方,他們更多的是被數學本身的內驅力引導著前行。一項數學成果經過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才獲得應用從來就不算什麽稀罕事。也就是說,數學領先於整個科學界的情況比比皆是,但反過來的情況則極其罕見,甚至可說是絕無可能。在從事實際應用研究的過程中,能夠有目的地自創系統數學工具解決問題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在人類幾千年的科學史上,做到過這件事的人只有一位,他的名字叫艾薩克·牛頓。牛頓因為研究引力問題的需要自創了微積分。而其他人,包括愛因斯坦這樣的超級天才在內,都只能依靠前人的數學成果取得成功。如果不是高斯、黎曼等人發展了成熟的非歐幾何以及張量分析理論,愛因斯坦將是一個科學啞巴,也就是說他內心裏可能有所感悟,但卻沒有任何辦法描述並表達那些思想,他只能在沉默中郁郁終生,而廣義相對論的問世則會無限期推遲。

不過,冷淮倒是理解美國人何以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分析,這就像是福爾摩斯的那句名言:“當你排除了所有的可能而只剩一種可能時,無論它多麽難以置信,它就是事實。”試想,在SKA的年代借助頂級巨型計算機的幫助,美國人得出的數據精度仍然遠遠低於多年前的“拂石猜想”,這只能意味著拂石本人掌握了某種不為世人所知的數學工具。

“那個IP地址當年是南京信息工程大學的一個實驗室,‘天年’那時還僅僅存在於猜想當中。我們的判斷是,美國人肯定沒有見到過江哲心,他們只掌握一些外圍情況。所以我們布置了一個與江哲心當年工作環境類似的地方,這裏的網絡地址也經過了模擬。”冷淮接著說,“從時間上看,江哲心那時已經調到發改委工作,但我們知道他經常會回到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