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近乎荒唐的遺產 九(第4/5頁)

她信奉這本書,一如信奉她死去的丈夫。只要沒喝醉,丈夫的占星術水平之高,無人可以匹敵;一半時間裏,他甚至不需要借助這本書。她知道,自己永遠也達不到那樣的水平。她算命的時候,總離不了天文歷書和占星手冊;她的計算有時很不準確;貝基·維賽(她以前的名字)從來沒有真正掌握過乘法表,總要把七的口訣與九的口訣混淆起來。

盡管這樣,她的占星業務卻超乎尋常地令人滿意。她的顯赫顧客多的是,遠不止道格拉斯夫人一位。

不過,當道格拉斯夫人提出要為火星來客算一卦時,韋桑特夫人還是有些驚慌。這種驚慌過去常常出現:她的教授丈夫還未提問,觀眾席上卻沖上來一位冒失的白癡,要求把她遮眼的黑布重新系一遍,系得更緊些。然而,老早以前還當姑娘時她就發現,無論什麽問題,她總有本事應付過去。於是,她會強壓驚慌,繼續表演。

於是,她要求艾格尼絲提供火星來客出生的準確時間、日期和地點。她很有把握,對方肯定拿不出這些數據。

然而,準確的數據很快就報過來了,從「使者號」的日志上抄來的。這時她已經不慌了,只是記下數據,並向對方保證,不久即可電告占星結果。

可是,經過兩個小時痛苦的算術運算,她只算出了道格拉斯先生和夫人的兩幅星象圖,史密斯的卻毫無進展。原因很簡單——同時無法克服:史密斯並非生於地球。

她手裏那本占星寶典中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概念。早在人類的首枚火箭飛臨月球之前,該書的無名作者便撒手人寰。她竭力解開這個死結。她想,原理應該是相同的,要做的只是把地球換成火星來算。但陌生的種種關系變成了一座迷宮,讓她手足無措。她不知道從火星上看到的黃道十二宮是不是和在地球上看到的一樣……可是,如果沒有黃道十二宮,星象圖又該怎麽推算呢?

簡直跟開立方根一樣難。當年休學,就是因為過不了這道坎。她找出平時儲備著準備應付緊急局面的提神醒腦飲料,急匆匆喝了一杯,接著又倒了一杯,然後想著換了西蒙會如何應對。西蒙鎮定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信心,小姑娘!你自己有信心,那些笨蛋才會對你有信心。光為了他們,你也得對自己有信心。」她感覺好多了,開始奮筆疾書,先寫下已經算好的道格拉斯先生和夫人的星象圖,再憑空杜撰史密斯的——不用運算,簡直易如反掌。和往常一樣,只要寫在紙上,那些字句自己就能證明自己的正確性——簡直無比正確,真是太棒了!快寫完時,艾格尼絲·道格拉斯又打電話來了。「喂,亞歷?還沒完嗎?」

「剛完。」韋桑特夫人輕快地答道,「要知道,年輕的史密斯的星象圖實在異乎尋常,在占星學裏,這是個前所未有的大難題。像他這樣,出生在另一顆行星上,各個方面都必須重新計算。太陽的影響減弱了,月亮的影響幾乎徹底消失,木星也表現出全新的作用——應該說『獨特』的作用。這些都需要計算……」

「亞歷!別扯那麽遠!你得出結果了嗎?」

「那是當然。」

「啊,謝天謝地!我還以為你會說實在太困難,計算不出來呢。」

尊嚴受到傷害的韋桑特夫人鄭重地說:「親愛的夫人,作為一門科學,占星術的鐵定法則是不會改變的;所變者,不過形式而已。這門學問,算出過耶穌基督的誕生時辰和地點,也預告了凱撒大帝的死期和死法……它什麽時候失靈過?真理就是真理,萬古不變。」

「對,對,那當然。」

「準備好了?」

「等我把錄音機打開——開始吧。」

「好的。艾格尼絲,這是您一生中至關重要的一個階段,星象所顯示的征兆從來沒有這樣強烈過。首先,您務必冷靜,切忌草率,行動之前先做通盤打算。總的說來,星運對您有利……前提是您必須避免采取任何不慎重的行動。不要讓表象迷惑您的心神——」她滔滔不絕地開藥方,出良策。貝基·維賽向來為別人提供良策,說得斬釘截鐵,因為她對自己的建議堅信不疑。這一點她是從西蒙那兒學來的:哪怕看上去星運無比黯淡,也總有辦法減輕打擊,總可以在某些方面為客人提供建議,讓他們走向幸福的坦途……

屏幕上盯著她的那張臉漸漸安定下來,開始對她的建議點頭贊同。「所以你看,」她最後總結道,「在三人星象的相互作用下,年輕的史密斯的失蹤是必然的。不要擔心,用不了多久,他會回來的——至少您會得到他的消息。重要的是不可輕舉妄動,保持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