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第4/5頁)

「而現在,邁克跑出來說:『沒必要覬覦我的妻子……去愛她吧!她的愛沒有止境,我們將會獲得一切——而且沒有什麽可失去的,只除了恐懼、仇恨、妒忌和負罪感。』這樣的主張簡直讓人難以置信。據我所知,只有開化之前的愛斯基摩人才有這種純真——而那時候他們幾乎完全與世隔絕,自己也算得上是『火星來客』呢。但我們把自己的一套『美德』帶給了他們,於是現在他們也有了貞潔和通奸,跟咱們一樣了。本,他們得到了些什麽?」

「我可不願意當愛斯基摩人。」

「我也是。腐爛的魚肉讓我惡心。」

「我放不下的是肥皂和水。恐怕我已經退不回去了。」

「我也一樣,本。我出生的那間房子裏,下水道系統和愛斯基摩小屋的設備相當;我更喜歡現在這樣子。但是,愛斯基摩人向來都被形容成地球上最快樂的人。無論他們遭受什麽樣的不快,肯定不是因為忌妒;他們壓根兒沒有這個詞。他們為了便利、為了找樂子互借配偶,這並沒有讓他們覺得不快樂。好了,到底誰是瘋子?看看你周圍這個愁眉苦臉的世界,再告訴我:比起其他人來,邁克的信徒究竟是快樂些還是痛苦些?」

「還有些人我沒見著,朱巴爾,不過——是的,他們很快樂。快樂過了頭,看上去都有點兒瘋瘋傻傻的了。這裏面肯定有什麽不對頭。」

「也許不對頭的就是你。」

「怎麽?」

「你這麽年輕就給定了型,實在可惜。他們給你的東西,哪怕只有短短三天,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也會銘記在心、難以忘懷。而你,你這小傻瓜,卻讓忌妒給趕跑了!要有你這歲數,我甚至會去當愛斯基摩人——唉,我真替你惱火。幸好我知道你今後肯定追悔莫及,還算稍微有些安慰。年齡並不能帶來智慧,本,但它的確能給你一些洞察力……而最可悲的景象,就是回顧遙遠的過去,看到自己所抵禦的種種誘惑。我就有這樣的悔恨,但與你將來要忍受的折磨相比,那簡直不值一哂!」

「別再罵我了!」

「天哪,夥計!——等等,你是只老鼠不成?——我是在激勵你啊。你幹嗎對著一個老頭長籲短嘆?你現在不正該像只回家的信鴿一樣往巢裏沖嗎?見鬼,要是我能年輕哪怕二十歲,我自己也會加入邁克的教會的。」

「得了,朱巴爾。你對邁克的教會到底怎麽看?」

「你說它不過是一種修行。」

「是也不是。那是『真實』,這個詞底下還得加著重號。是邁克從火星靈老那兒學來的玩意兒。」

「『靈老』,對嗎?在我看來不過是豬飼料而已。」

「邁克信仰他們。」

「本,我過去認識一個制造商,他還相信自己咨詢過亞力山大·漢密爾頓的鬼魂呢。不過——見鬼,幹嗎總要我出頭當惡人?」

「你又怎麽了?」

「本,最卑鄙的罪人就是拿宗教說事兒的偽君子。可我們得說句公道話,邁克是真心相信的,他所教導的就是他自己所見的真實。至於他的『靈老』嘛,我並沒有確定無疑地知道他們不存在;我只不過覺得這個想法很難往下咽。而那句『你是上帝』的信條,其實並不比其他任何信條更荒謬或者更可信。等末日審判降臨的時候(如果他們還打算來一場末日審判的話),沒準兒我們還會發現,原來後台大老板是巫仙、蠱仙、部落神靈之類角色。」

「唔,朱巴爾,看在老天的份上!」

「同一頂帽子的不同名字而已,本。人類無法想象自己的死亡,所以才發明出了無窮無盡的宗教。當然啰,人的這個信念並不能證明靈魂不朽是個事實,但由此引出的問題卻無比重要。生命的本質是什麽,自我是如何連接肉體的,關於自我本身的那些問題,還有,為什麽每個自我都仿佛是宇宙的中心?生命的意義、宇宙的意義——這些都是頭等重要的問題,本。它們永遠不會變得無足輕重。科學沒有得出解答,所以我憑什麽對宗教嗤之以鼻?盡管有些宗教在我看來難以讓人信服,但它們同樣是在嘗試。說不定剛果的老神仙還真是大老板呢,我可不能因為他沒有漂亮的大教堂就把他排除在外。我也同樣不能排除一個神明附體的小夥子,雖然他是在一個裝著軟墊的閣樓裏領導一種性崇拜;可沒準兒他正是彌賽亞呢。所有宗教觀點裏,只有一條我確信無疑:自我意識不只是一堆撞到一塊兒的氨基酸而已!」

「哇,朱巴爾,你真該當個傳教士。」

「只差一點兒就當上了,算我運氣。假如邁克知道怎麽才能更好地管理這個亂糟糟的星球,那他根本用不著為自己的性生活辯解。天才有理由對凡夫俗子的意見不屑一顧,哪個部落的性習俗從來不能限制他們;他們自己為自己定立標準。邁克是個天才。所以他不理會那些道學先生,他愛怎麽就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