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快樂的宿命 三十四(第2/5頁)

該死的,難道這些孩子就這麽讓他幹著急,就不能時不時地錄封信給他嗎?「速記!」

安妮走進來,但他的視線仍然停留在皚皚的白雪和空蕩蕩的遊泳池上。「安妮,」他說,「給咱們租個珊瑚島。把這座墳掛牌賣掉。」

「好的,老板。」

「不過,把這片荒地交還給印第安人之前,珊瑚島要先簽個長期合同。我有多久沒寫過賺錢的貨色了?」

「四十三天。」

「把這當成個教訓。開始,《林中小馬的鎮魂歌》——」

冬日的渴望凍結在我心深處

破碎的盟約烤炙著靈魂

久已失落的迷醉仍如幽靈般隔開你我

苦澀的寒風帶來極地的悲鳴

傷痕累累、肌腱扭曲,斬落了肢體僅剩殘端

饑餓如痛苦的深淵,錯位的骨頭抽痛不已

沙土灼燒雙眼,瞳中的光彩早已黯淡

然而孤獨的折磨卻也不曾稍添……

高燒的微光描繪出你神聖的臉

破裂的鼓膜中依舊回蕩著你的語言

奔湧而來的黑暗我並未畏懼

然而死亡將讓我失去你,惟有它令我悲嘆

「好了,」他輕快地加上一句,「署名『路易莎·阿爾科特』,寄給《團結》雜志。」

「老板,這就是你的『賺錢的貨色』?」

「嗯?過不了多久就會值錢的;把它存档,我的遺囑保管人可以拿它付遺產稅。追求藝術就是這麽回事兒:只有等到作家沒法子數鈔票了,他最好的作品才能賣得起價錢。文學生涯——哼!貓要是不叫,你就一直撓它,撓到它喵喵喵為止。這就是文學生涯。」

「可憐的朱巴爾!沒人為他難過,所以他只好自憐自傷了。」

「還在挖苦我!難怪我什麽都寫不出來。」

「不是挖苦,老板。只有穿鞋的才知道哪兒夾腳。」

「我道歉。好吧,賺錢的貨色,這就來了。題目:《送你上路》

垂下的繩結帶來遺忘,

斧子中也有慰藉,

然而毒藥更加直白,讓你的神經得以松弛。

子彈帶來休止,

絞架上也有安眠,

然而毒藥更是唾手可得,千斤重擔從此不必再挑。

你在電椅上尋著休憩,

毒氣也能給你安逸,

然而就在最近的拐角,藥劑師便有一堆堆封好的安息。

若你厭煩了面對事實,

堂的墓地裏總能找到逃避,

好心的騙子開下毒藥,那便是最平坦的大道。

一起唱吧——

一聲呻吟,一聲嘆息,然後兩腿一蹬,

死亡就此降臨,要麽安安靜靜,要麽吵吵鬧鬧——

但要找到歸宿

啊,還有什麽比朋友手中的一杯忘川水更好?

「朱巴爾,」安妮憂心忡忡地問,「你肚子不舒服嗎?」

「從沒舒服過。」

「這個也是要存档的?」

「呃?這是給《紐約人》的。」

「他們會斃了它。」

「他們會出錢買它。它夠病態,他們會買的。」

「再說,韻律也不大對頭。」

「當然!你總得給編輯點兒什麽東西,讓他可以動筆刪改一番,不然他會難過的。等他往裏頭撒過尿,那味兒就更討他喜歡了,於是他就會買下來。親愛的,我這輩子都在避免寫出誠實的東西,幹這種活兒的時間比你活的日子還長呢。別想對爺爺指手畫腳。去把它寄了,要不要我替你看著阿比?喂!現在是阿比蓋爾吃奶的時間!你不是速記,朵卡絲才是。」

「等上一小會兒阿比也餓不著。朵卡絲躺著呢。孕初反應。」

「胡說八道。安妮,誰要真懷孕了,我能比她還早兩個星期發現——這你比誰都清楚。」

「朱巴爾,你別去煩她了!朵卡絲生怕自己沒懷上……她就是想覺得自個兒懷上了,能騙自己一時算一時。難道你對女人這麽不了解?」

「呣……經你這麽一說——我還真不了解。好吧,我就不去惹她了。你幹嗎不把你的小天使帶到這兒來喂她呢?」

「幸好沒有。萬一她聽懂了你剛才那些——」

「這麽說我會腐蝕寶寶了,嗯?」

「她還太小,看不出毒液底下其實藏著果汁軟糖。不過要是真帶她來,你就會一心一意跟她玩兒,一點活也不幹了。」

「還能有更好的法子來填補空虛的時間嗎?」

「朱巴爾,你這麽迷我女兒真讓人高興;我自己也覺得她挺不錯的。可問題是,你每天要麽就跟阿比玩……要麽就無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