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5頁)

“六毛!”辛唐人馬上朝老乞丐那裏走了過去,向他的碗裏看了一眼,同時掏出自己的錢包,將一把零錢扔給他。

“我聽見有報六毛的了。有沒有報七毛的?”

“七毛。”巴斯利姆還是用低沉而又沙啞的聲音說。

“有人報了七毛。你們場下有沒有豎起大拇指的?你們有誰想出八毛嗎?”

“九毛!”老乞丐趕緊又插了一句。

拍賣商全神貫注地看著台下,再也沒有人報價了。這個價格快到一星元了,對在場的大多數人來說,此時已經不是可以隨便開玩笑的時候了。有錢的先生和女士們既不想要那麽一個一錢不值的奴隸,也不想壞了那個辛唐人的興頭。

到了這個時候,拍賣商只好單調而反復地喊著:“九毛一次……九毛兩次……九毛三次——成交!”他一使勁,把小孩從拍賣台上推了下去,差點讓他摔進老乞丐懷裏,“把他帶走滾開!”

“別急,”辛唐人警告說,“開一張單子。”

拍賣商憋著一肚子氣,在一張早已為第97批貨物備好的表格上填上價格和新主人的名字。巴斯利姆付了9毛錢,然後不得不再一次接受辛唐人施舍,因為這筆交易的印花稅比賣價還要高。那個男孩靜靜地站在一旁,心裏明白,自己又一次被賣給了別人。他知道,那個老人就是他的新主人——但他並不覺得這是件對自己很重要的大事,其實他根本沒去想什麽主人的事。這時雙方都忙著上印花稅,他趁機休息了一會兒。

付清印花稅以後,老乞丐好像看都沒看他一眼,伸出手臂,一把便抓住孩子一只踝關節,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然後,巴斯利姆挺起身子,將一只手搭在小孩肩上,把他當成了一根拐棍。小孩感到有一只骨瘦如柴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心裏自然而然放松下來。不知為什麽,有時候,要是你刻意放松,輕松反而總是遲遲不會到來。

在孩子攙扶下,老乞丐走到辛唐人跟前,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好心的先生,”他聲音沙啞地說,“我和我的仆人謝謝你了。”

“不要客氣,沒有關系。”辛唐人揮了揮手帕,意思是叫他們回去。

從自由廣場到巴斯利姆住的坑洞還不到一裏地,但是走完這段路,他們卻花了很長時間。老人把孩子當成了一條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著。這種走法,甚至比他雙手單膝著地的爬行速度還要慢。因為他們往前趕路,別人也在川流不息地走動著,所以他們常會被來去匆匆的行人擋住去路,每到這時,老人就需要孩子幫忙,把要飯碗伸到過路人的鼻子底下。這樣一來,他們前進的速度就更慢了。

一路上,巴斯利姆沒有多說話。不過他已經用多種語言試探過這孩子,國際語、太空荷蘭語、薩爾貢語、五六種方言、黑話、切口、奴隸隱語、行話,甚至還有銀河系英語,結果一無所獲。他察覺到這孩子不止一次聽懂了他說的話,可最後他還是放棄了用語言跟孩子交流的念頭,只用手勢和其他動作表達他的意思。如果孩子現在還不能用語言跟他交流,巴斯利姆打算盡快教他學會使用一種共同語言。不過,巴斯利姆不是個心急火燎的人,他從不著急,他是一個用長遠觀點來考慮問題的人。

巴斯利姆的“家”就在老競技場下面。帝國時代的薩爾貢奧古斯都曾命令建造一座更大的馬戲場,但只部分破壞了這個老競技場。隨著第二次塞坦戰爭的爆發,建造馬戲場的工作也就中止了,以後也一直沒有再進行下去。當下,巴斯利姆把小孩領到了這塊荒涼的地方。路面上高低不平,老人沒有腿,只能爬行,十分吃力,但他的手始終沒松開孩子。有一次,他只抓住孩子的圍腰布,孩子一掙紮,差點把這件惟一的衣服扯掉,幸好老乞丐馬上抓住了他的手腕。從那以後,他們走得更慢了。

他們來到一條黑乎乎的被廢棄的道路盡頭,眼前出現了一個地洞。小孩只好帶頭下了黑洞。他倆爬過碎磚瓦礫,來到一條黑暗而又平坦的走廊。接著再往下走去,來到老競技場下面的一個演員棚。

他們摸黑走到一扇精致的門前,推開門,巴斯利姆將孩子推進屋裏,自己也跟著進去,然後關上房門,拇指一摁就上了鎖,再撳一下開關,燈亮了。“好啦,孩子,我們到家啦。”

男孩看著看著傻了眼。長期以來,他已經對一切都失去了希望,但是,現在眼前見到的卻超出了他的想像。這是一間樸素精巧的小起居室,裏面收拾得整整齊齊、幹幹凈凈。天花板上散射出令人愉快而又毫不刺眼的光線。家具不多,但夠用了。孩子驚訝地看了看四周,感到房間雖然簡陋,但還是比他以往住過的那些地方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