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阿特蘭塔號上的乘客(第2/3頁)

當晚,巴比康就火速給布裏杜威爾公司寫了一封信,請求對方暫停制造炮彈,等待進一步的指令。

現在,要想描述一下美國人的高昂情緒,那勁頭兒比聽完巴比康最早的那場報告還要高出十倍;要想描述美國的報紙上登載了什麽,以及人們是如何接受這條消息的,準備如何歡迎那位來自歐洲大陸的英雄;要想描述他們是如何急得火燒火燎,一小時一小時地數,一分鐘一分鐘地數,一秒鐘一秒鐘地數著時間;哪怕是模模糊糊地描述一下這些情況,同一個纏人的念頭是怎樣讓所有的人都牽腸掛肚;要想描述各行各業是怎樣只顧琢磨一件事,活兒也不幹了,買賣也停了,準備出海的船因為怕錯過阿特蘭塔號的抵達,也拋錨不動了,火車來的時候擠滿了人,走的時候是空的,大大小小的汽艇、郵艇、遊艇、快艇不停地在坦帕灣遊弋;要想描述坦帕城的人口怎樣在兩周之內就增加了三倍,人們像出征的大兵住在帳篷裏,要想描述清楚所有的這一切絕非人力所能為,要是沒股子傻勁兒,誰也不敢接這活兒。

10月20日上午九點,巴哈馬海峽的臂板信號裝置在天際處噴出了一道濃煙。兩小時後,有一艘大型汽輪發了回復信號。阿特蘭塔號!整個坦帕城立即奔走相告。四點鐘,這艘英國船駛進了聖埃斯皮裏圖灣。到了五點鐘,船開足馬力穿過了西爾斯巴勒灣。六點鐘便在坦帕城拋錨了。沒等鐵錨碰到海底的泥沙,500條小船已將阿特蘭塔號團團圍住,那陣勢簡直就像發起了一場攻擊。巴比康第一個跳上甲板,隨即大聲呼喊,嗓音掩飾不住自己的激動:“米歇爾·阿當!”

“在這兒!”一個人從艉樓上答應著。

巴比康雙臂交叉,用審視的目光盯著阿特蘭塔號上的這位乘客。

此人四十二歲上下,身材魁梧,背有點駝,大腦袋時不時地甩甩長在上面的紅頭發,這頭發看上去有點像獅子的鬣毛。他的臉很短,可腦門兒寬大,上唇蓄著像貓須子一樣的胡須,滿臉都是一小綹一小綹的黃毛,眼睛圓圓的,透著野性,有點兒近視,完全是貓科動物的相貌。這人的鼻子很堅挺,嘴部的表情特別甜,額頭隆起,顯得智力發達,上面布滿深深的皺紋,像一塊剛開墾的土地。兩條又大又長的腿牢牢地支撐著魁梧的軀幹,胳臂肌肉發達,神態像一位能決勝千裏的將軍,看上去是個硬朗、令人滿意的合作夥伴。

拉瓦特爾或格拉齊萊的弟子們肯定會很容易地從他的頭骨和面相上看出,此人好鬥,還有股子征服一切障礙的勁頭。同時他們也會從這人的面相上看到仁慈、極豐富的想象力,這種氣質往往會使人傾向於一種追求超人事業的渴望。不過,這人倒沒長利欲熏心、占有欲和貪欲的隆骨。

他穿著一身超大號的衣服,圍脖兒松松地垂著;襯衣領子敞開,露出強壯的脖子;袖口沒扣扣子,往外探著兩只紅乎乎的手。給人的印象是,無論是冒著冬天的嚴寒還是處在最危險的關頭,他都不會覺得冷,他就不懂什麽叫臨陣退縮。

在船橋上,他在人群中急匆匆地來回穿梭著,一刻也不安生,按水手們通常的說法,這叫“拖著錨行駛”。他不停地指手畫腳,把別人扒開,還用力地咬咬手指頭。這就是那種造物主突發怪想要造人,但接著不等人徹底成型就把模子打碎而冒出來的人。

米歇爾·阿當的個性內涵廣泛,很值得觀察和分析。他永遠是那麽誇張,而且他的年齡還沒達到生命力最旺盛的階段。在他的眼睛裏物體的體積都非常大,這也就導致了他腦子裏的主意也異常的宏大。他看什麽都比正常的個頭兒大,只是把困難和人看的很渺小。

此人精力旺盛,是個天生的藝術家,妙趣橫生,說起話來雖說不像放連珠炮似的,但卻像個狙擊手,一槍中的。他爭論問題的時候,不在乎什麽邏輯性,也討厭演繹推理,這些玩意兒他永遠不會,但他有自己的一套攻擊謀略。他是個人身攻擊的老手,能給對方致命的打擊,為了給一些毫無指望的事情辯護,他不惜連咬帶撓。

這人的怪癖頗多,其中一條就是常常向世人表示,自己“像莎士比亞一樣”,是個極端的白癡,還說他最瞧不起的是科學家。“那些家夥,”他在貶科學家,“只配在我們打牌的時候給我們記記分而已。”總而言之,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流浪漢,有股子不要命的勁頭兒,但絕算不上是探險家。他是個浮躁愚蠢的人,是個有一對假翅膀的伊卡洛斯(1)。不過,他以前的探險都是擦破了幾塊皮,回回都能穩穩地雙腳落地,就像市場上買的小木人兒玩具那樣。簡單地說,此人的人生信條是:我行我素,嘗試不可能幹成的事是他最強烈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