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 給兒子的信(第2/13頁)

可是,我同你父親竟然在那裏又相遇了!

這簡直就是芝麻掉進針眼裏了,因為絕大多數人在職場分別之後就無緣再見。但是,我同你的父親卻連續兩次都被分配到了同一個職場裏。勞動聯合會裏居然會發生如此巧合之事,讓我大吃一驚。

但如果你要問,我們是不是從此就親密起來了,答案是否定的。雖說再次相逢十分罕見,但我覺得那只是偶然罷了,你父親似乎也對此毫不在意。我們仍舊沒有好好說過話。就這樣又過了三個月,我們又轉移到下一個職場。

然後,我同你父親又在同一個職場相遇了!

連續三次。

從概率上講,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只能說這是天文學級別的偶然事件。

不錯,說到底也只是偶然。

可是,如果偶然超過了一定的程度,那就是命運了。

我和你父親在新的職場看到彼此時,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不知道怎麽會發生這種事,但都詫異極了。我捧腹大笑,你父親也在笑。他笑起來就像孩子一樣。我之前只見過他愁眉苦臉的樣子,所以一見他這般可愛的表情,我的心都停跳了半拍。我完全被迷住了,被你父親的笑臉迷住了。我心上的那道墻瞬間崩塌,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感覺舒服極了。你父親說:“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我也一樣,而且我產生了一種預感:只要我們倆在一起,就能夠一直歡笑下去。

2

阿健,你還好嗎?我是由基美。

下面由我接著代寫一部分吧。你母親寫著寫著就想起了你父親,現在有些激動,沒法再寫下去了。而且,從《百年法》被凍結到重新實施之間,這個國家發生的事由我來講述更合適。

蘭子已經寫到,《百年法》被凍結之後,自殺和殺人案在全國範圍內激增。可是,大家都隱隱感覺到事態還會向更嚴重的方向發展。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當時籠罩這個國家的氛圍,那就是“不穩定”。《百年法》被凍結了,每個人都獲得了無限的時間,卻因此深感不安,於是轉而求助於死亡,以擺脫永生永世重復同樣的日子。

噴出地底的怒火、打破不穩定的沉默的是新一代。因為相對於不穩定的局勢,現實的問題更為緊迫。《百年法》被凍結將近一年後,卻完全沒有重啟的跡象。年輕人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加入勞動聯合會。於是,對此深感絕望的年輕人展開了行動。

聽說,一開始只是數十人到頂多一百人的示威遊行,場所選在如今RJR東京站的站前廣場大道。當時RJR還是國營鐵路,每年的新年倒計時活動也在R廣場舉行,所以那裏也被稱為共和國廣場。遊行的形式是老一套——舉著手寫標語牌、齊呼口號,在共和國廣場和車站之間走來走去。他們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他們加入勞動聯合會。

遊行原計劃一天就結束。然而,在沒有任何人號召的情況下,示威者第二天又聚集在共和國廣場上。而且人數膨脹到數千人,他們是通過網絡了解這場遊行的年輕人。聚集起來之後,他們不約而同地又開始了示威遊行。既沒有領導者也沒有管理者,口號喊得也不整齊,說它是示威吧,又似乎太沒規矩了。因為之前沒有提出申請,共和國警察當然來勒令他們解散。但遊行沒有終止。這是一場沒有領導者、自然發生的活動,就算說服了前排的人也沒有任何效果。數千人可以稱得上群眾了,而群眾是不可能僅僅通過語言就能操控的。警察最後也放棄了,不再阻止遊行,而改為整頓交通,防範意外事件。正因為如此,示威者才得以毫無妨礙地在廣場大道上走來走去。

就在大家以為遊行將就此結束的時候,事態開始朝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回到共和國廣場後,沒有人想回家,全都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我推測,大家都是抱著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態參加示威遊行的,都期待著通過此舉改變些什麽。然而,他們只是在廣場大道上走了幾個來回,然後一切就結束了,什麽都沒有改變。如果現在就回家,那日子將繼續一成不變地過下去。這樣的現實是他們難以忍受的。再也不能再這樣苟活下去了!

“去首相官邸!”

這一聲高喊成了導火索。不知該去哪裏的群眾,就像終於發現餌料的饑餓魚群一樣。廣場上霎時歡呼雷動,群眾開始前往首相官邸,行進過程中還非法占據了車道。對於到了首相官邸後該做什麽,大家其實沒有具體的想法。他們之所以采取過激行動,或許是因為他們相信警察不會對自己動手,也或許只是因為他們郁積的感情找到了排泄口。無論如何,在集體無意識的作用下,遊行示威演變成暴動。政府無法對此坐視不理,投入了武裝警察隊,雙方在首相官邸前展開了激烈的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