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號塔台(第4/21頁)

很快,幻覺被現實擊打得粉碎,他發現自己無能而且愚蠢——當他瀏覽無數的信息後,變得精疲力竭,貝塔總是及時而準確地把需要的東西呈獻給他,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並且提示他下一步可以做什麽。幾次三番之後,他有些惱怒,一個全能而強大的貝塔足夠解決問題,他就像一個多余的存在。

最後,憤怒爆發了:“告訴我,為什麽文駒身體裏的阿特會消失?有什麽辦法能讓他的身體恢復?”他氣憤地把問題丟給貝塔。

“我無能為力。”貝塔這樣說。

馬芮明從暴怒中冷靜下來,他感到滑稽,“既然連你都無能為力,我又在這裏幹什麽?”

“文博士不允許任何智能機器接觸他的身體,只有你們才能夠進行完全徹底的診斷。我將盡最大努力幫助你。”

貝塔的回答仿佛一盆冷水澆在馬芮明頭上。文駒不喜歡貝塔這樣的中樞系統,宣稱它們在某種程度上太像人。文駒對全網絡中心一向猛烈抨擊,每一次他的發言都會被迅速轉載,熱烈討論。之前馬芮明一向不以為然,他認為這不過是一種姿態,一種作秀,但是此刻,從貝塔那裏傳遞過來的事實卻有種無比清晰的真實感。

然而,文駒對中樞系統的超級能力很了解,他要求馬芮明到這裏來尋找線索。這個人要借用中樞的能力,卻不信任中樞,而他還是全網絡中心的創始人之一。

“文博士身體裏的阿特消失了,我需要找出原因。請你給我所有關於阿特的信息,按照重要程度排序。”

貝塔轉眼間完成了任務。

關於阿特的信息很多。這是一種生物機器,和所有的機器人一樣,它有一個核心晶體,盡管比較小。和尋常機器人不同,它的軀體是一個細胞,一個正常的人體細胞,考慮到在血液中運動的方便,通常是一個類巨噬細胞。

這種生物機器會按照預設的模式行動,也會進行自適應調整——它能學會一些沒有預設的東西,比如清除某種從來沒有見過的病菌。它是萬能抗體,幾乎能抵抗一切病毒;也是肌體的更新者,它會制造細胞素,修補破損的核酸。在大量阿特的維持下,一個人的軀體幾乎不會老化。

這是完美的生物機器,無比適應人體內部環境。在人體內,它們是最強大的一群細胞,幾乎不可能被其他細胞或者化學物質消滅掉。

貝塔把所有的可能性列出來。所有的可能性中,只有一條最適合解釋目前文駒的問題:外部指令要求它們自殺。

外部指令?馬芮明感到有些奇怪。他搜尋阿特的外部指令,結果指向一點——有人蓄意發出了指令。

說不出來的壓抑感讓馬芮明心情糟糕,他似乎卷入到一場陰謀中去了。

“貝塔,你走吧。我自己能照看自己。”

他沒有得到貝塔的回應。馬芮明意識到自己提出了一個很愚蠢的要求:在這個世界裏,沒有人能讓貝塔走開,貝塔就是這個世界。這可能深深傷害了貝塔,馬芮明下意識地尋找貝塔的注意點,希望能做些什麽來補償。

與阿特死亡問題關注度序列最靠前的是一台野外探險機器人——A-30,有超過三萬個線程同時和它相關。

馬芮明加入進去。

他大吃一驚。

A-30機器人突然失控。

它正按照指令在T17太陽能塔台上攀爬,尋找躲藏在角落裏的寄生者,消滅它們。

它找到了一窩寄生者。這是一種很小的機器,一種簡單的馮·諾依曼機。沒有人知道它們為什麽會存在,也不知道是誰在什麽時候制造了這種機器,然而有一個事實是明顯的——雖然看起來危害並不大,但如果不及時清理,它們會在某一天像蝗蟲一樣到處肆虐,成為巨大的麻煩。塔台是這些家夥最喜歡的繁殖之地。

這一窩寄生者還沒有長大,現在它們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擠作一團。A-30向貝塔發出訊息,把眼前的情況記錄在案,然後它開始清理這些寄生體。

正當它把第六個寄生體強制休眠並塞進自己的腹部時,它突然中斷了和中央系統的聯系,不再理會眼前剩下的那些寄生者,快速降落地面,沖向塔台入口,揮舞手臂,用兩個十萬噸沖擊砸碎了大門。

大門裏邊是蜂巢般的屋子,墻是半透明的,可以看見裏邊有人,一些人在屋子之外走動,現在他們惶恐地看著這個闖入者。

A-30對此毫不理會,它長驅直入。目標在一百八十八層,三百六十九號,這座塔台的最高處。

警報聲響起來,幾個呆板的警衛機器出現在附近。它們沒有搞清狀況,只是站著發呆,直到塔台中樞下令它們追擊A-30。

這些警衛機器不是為對付A-30這樣的對手而配置的,它們沒有A-30那樣強壯的身體,也沒有應付這種情況的智商。最糟糕的一點,和敏捷矯健的A-30相比,它們仿佛是一群遲鈍的蠕蟲,只能遠遠地跟著它,距離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