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食初現 第三章 巨鼠(第2/11頁)

“比大白天還亮呢。”他說。

他站著,手裏還握著拉窗簾的繩子,向窗戶外面被一場噩夢改了樣子的熟悉的街道望去。

火光裏,只見醫生黑色的身影跳躍著,揮舞著馬鞭。馬車被火焰遮住,看不大清楚,在蹬踢著,一只老鼠咬住了馬的喉嚨。

教堂墻前的暗影中,第二只怪獸的眼睛發出邪惡的亮光。另一只——只見一團可怕的黑影和一雙被火光照紅的眼睛,還有肉色的蹼——不穩地附在剛才它躲開爆炸的燈時跳過去的墻。你們知道老鼠那尖刻的臉,那種尖利的牙,那雙殘酷的眼睛。

看到長度放大六倍,又被黑暗和跳躍的火光照出加以誇張的幻影,對於磚匠來說,這肯定是個不舒服的景象——他還帶著七分睡意呢。

接著,醫生抓住了這個機會,這個由於火焰造成的暫時休戰的機會,到了下面磚匠看不見的地方,用馬鞭柄猛捶房門。

而磚匠直到點好燈是絕不肯放他進來的。

有些人為此責怪他,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自己也沒有那樣的勇氣,自然我是不大願意加入這些人的行列。

醫生狂呼,猛砸。

磚匠說,等他終於把門打開時,醫生被嚇得涕淚橫流。

“鎖,”醫生喘著氣說,“鎖……”——他連“鎖好門”都說不出來了。他努力走向門口,想去幫忙,但卻跌坐在鐘旁的一張椅子上,這時,磚匠已把門鎖好了。

“我不知道它們是些什麽!”他反復說,“我不知道它們是些什麽!”——他把重音放在“什麽”上。

磚匠想給他去拿威士忌,可是醫生不肯伴著一盞閃爍不定的燈一個人呆著。

過了好久,磚匠才把他弄上樓去。

火燒完後,巨鼠回過來對付死馬,把它拉過教堂的院子,拖到磚場,一直吃到天亮,誰也不敢去打擾它們。

2

雷德伍德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去找本辛頓,帶著三份前一天晚報的再版。本辛頓正在看一本布朗普頓路的圖書館管理員給他找到的最適宜消遣的小說,他看到雷德伍德的到訪,從早已被人遺忘的沮喪情節中掙脫出來。

“又出了什麽事嗎?”他問。

“查丹附近又有兩個人被蟄。”

“他們該讓我們去熏那個窩。他們真該這樣。是他們自己的錯。”

“當然是他們自己的錯。”雷德伍德說。

“關於購買那個養殖場有什麽消息嗎?”

“房屋經紀人,”雷德伍德說,“是種大嘴巴、木頭腦袋的東西。他假裝說有人要那房子——你知道,總是這樣的——可就是不願意明白事情得趕緊辦。‘這事很要命’,我說,‘懂了嗎?’他往下看,半閉起眼說,‘那你為什麽不再出價兩百鎊?’我寧可住到一個滿是黃蜂的世界上去,也不甘心向那個又臭又硬、欺負人的東西讓步。我——”

他停住了,他覺得這話的分量已經夠重了,再多說下去也沒什麽用。

“是希望不大,”本辛頓說,“又有黃蜂——”

“跟黃蜂相比,房屋經紀人對於公共利益並不關注得更多。”雷德伍德說。

他又議論了一會兒房屋經紀人、律師之類的人們,毫不客觀、毫無道理,許多人談起這類事情都如此。然後,他如釋重負,走到窗前,望著斯洛恩街上熙來攘往的車輛。

本辛頓已經將那本可以想象得出的最最激動人心的小說放在擺台燈的小桌上。他十分仔細地交叉上十指,看著它們。

“雷德伍德,”他問,“他們常常提起我們嗎?”

“不像我估計的那麽多。”

“一點也不譴責我們嗎?”

“一點也不。不過,另一方面,也不支持我指出來應當要做的事。我給《時報》寫過信,你知道,把整個事情作了一番解釋——”

“我們給《每日紀事報》寫吧。”本辛頓說。

“《時報》就這個問題發表了長篇社論——一篇非常高級、寫得極好的社論,times(時代)這個詞,用了三個拉丁字眼——status quo(現狀)就是其中之一。讀起來,像是某個對流行性頭疼症最主要的痛苦毫無牽涉的人的聲音,而且,談了一篇又一篇,也沒有減輕這種痛苦。字裏行間,你知道,很清楚,《時報》認為轉彎抹角於事無補,應當立刻動手做點什麽。不然的話,就會有更多不愉快的後果——《時報》的文字,你是知道的,更多的黃蜂,蟄更多的人。徹頭徹尾政治家派頭的文章!”

“可與此同時,這種‘巨大’正以一切醜惡的方式在擴散。”

“正在。”

“我在想,斯金納關於那些巨鼠的話是不是對——”

“啊,不對!那太過分了。”雷德伍德說。

他過來站在本辛頓的椅旁。

“順便問問,”他稍稍壓低了聲音說,“她怎麽樣——?”他指指關好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