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蒼狼之旗 第十節

  青陽九王厄魯·帕蘇爾在城墻上遠眺,他的視野中,木黎的三千奴隸子弟正列隊出城。北都這座黑色巍峨巨城下,三千人看起來沒有多少。天上開始飄雪了,他們漸漸地遠去,似乎要被這場茫茫細雪吞沒。九王眯著眼睛看向隊伍的最前端,幹瘦的老人肩上扛著劍齒豹的大旗。

  九王背後,城墻之下,一萬六千名虎豹騎精銳沉默著待命,他們每個人都披掛皮毛飾邊的精鐵鎧甲,馬鞍上斜插著一掌寬的闊口重刀,那些精選出來作為戰馬的神駿意識到大戰即將來臨,鐵蹄緩慢有力地刨著地面,克制著對沖鋒的渴望。

  一名黑衣斥候疾步登城:“大汗王,木黎帶領全隊共三千奴隸出城。”

  “我看得見。”九王淡淡地說,“不花剌呢?木亥陽呢?巴赫呢?還有三大家族的騎兵呢?”

  “不花剌的一千鬼弓也已經從南面的城門出城,可沒有人看見不花剌。我們不敢跟蹤鬼弓,他們出城後我們已經失去了他們的行蹤,不過從路線上看,他們會走迂回的路線,最後和木黎的軍隊匯合。”

  “草原上沒有人可以跟蹤鬼弓,就像沒有人可以跟蹤鷹。”九王點了點頭。

  “巴赫將軍的一萬騎兵正在整裝,預備出戰。木亥陽的將軍的一萬騎兵正逼近北門,應該也是要出城。幾大家族所部的騎兵還沒有動靜。”

  “合魯丁、脫克勒和斡赤斤家族的主人們不會聽從一個老奴隸的指揮吧?即使那個老奴隸配著郭勒爾·帕蘇爾的劍。”九王冷冷地笑了。

  一騎快馬閃電般的馳到城墻下,又是一名武士疾步登場。九王所屬的那名黑衣斥候起身,悄無聲息地隱藏在護衛武士們背後。新來的武士一張黝黑的面孔,披著簡陋的牛皮筒子鎧,一雙大腳上裹著鹿皮,鼻孔上穿著一枚鐵環。那枚鐵環是奴隸的標記,主人會在鐵環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鐵環是大半個圓,沒有封口,在奴隸小時候就穿在鼻翼上,奴隸長大之後鐵環就和肉長在一起。這樣逃跑的奴隸不得不撕裂半邊鼻子扯下那個鐵環,才能永遠甩掉主人的名字,即便如此,鼻翼上的缺口也會永遠標記他奴隸的身份。

  奴隸武士跪在九王面前親吻地面:“尊貴的大汗王,我是木黎將軍的部下,木黎將軍已經偵查到朔北部主力逼近的消息,我們將在台納勒河邊和朔北開戰。木黎將軍請大汗王所部的虎豹騎精銳在側翼夾攻。”

  “看看你的背後,我已經為木黎將軍準備了一萬六千名虎豹騎武士,當你們和狼主開戰的時候,我們會沖擊他們的側翼,草原上的任何軍隊都無法抵擋虎豹騎的全力沖鋒,請木黎將軍放心。”九王緩緩地說。

  奴隸武士回頭看了一眼城下,九王忽地舉手指向天空,一萬六千名虎豹騎武士同聲拔出馬鞍上的重刀,指天咆哮,同時一萬六千匹戰馬昂首嘶鳴,巨大的聲浪仿佛要把空氣裏幽幽飄落的雪花也震散。在這樣的一支軍隊面前,似乎腳下堅實的城墻也會被撕紙般粉碎掉。

  為首持旗的鐵牙武士猛地揮舞大旗,把旗杆重重地頓在地下,武士們又在幾乎同一瞬間停止了咆哮,緊緊地拉著韁繩控制住自己的戰馬。聲音平息下去,在場的人卻仿佛剛從雷電交加的雨雲中逃脫出來,耳朵裏嗡嗡作響,很久聽不見其他聲音。

  “明白了!我會這樣回報給木黎將軍!”奴隸武士再次親吻地面,起身下城,躍上馬背疾馳而去。

  黑衣斥候從九王的護衛武士們背後閃出來,湊近九王耳邊:“大汗王比三大家族的主人更加尊崇,我們也無須聽從這些奴隸的指揮……”

  “不,在北都城裏,如果還有一個人能指揮我的軍隊,那個人毫無疑問是木黎。”九王揮手打斷了斥候,“大君也等待著凱旋的消息,他期待著我們全力配合木黎的進擊。”

  他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笑了:“而且,對於將死的人,何苦吝嗇和善的面孔呢?”

  斥候一愣,九王卻不再理睬他,向著城下持旗的鐵牙武士揮手,令大軍開拔。他的腳下,數百杆劍齒豹大旗如連雲般經過,鐵蹄轟鳴。九王眺望遠方那支小小軍隊最後的背影,嘴裏低低地哼著一支歌。

  只有黑衣斥候距離九王最近,聽清了那首悠揚的挽歌,歌詞被稍稍地更改過了。

  “瞧,每天淩晨聽得見

  夜鶯唱的古爾沁之歌

  它哀悼那名叫木黎的奴隸的死亡

  對他,沒有追憶,只有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