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吾國吾民 第四章 小樓一夜聽春曲(第5/14頁)

“小花花!”伍大都督兩手拋起寶貝女兒,歡容道:“咱的小花花!給爹抓到羅!”

小花花俗稱華妹,正名伍崇華。

“爹!”小花花墜入爹爹懷裏,自是歡喜無限:“您可忙完了!”

眾官員看得目瞪口呆,卻聽一聲口令傳過,四大參謀登已排做了人墻,將無關閑人擋開了,以免上司受人打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三天是上元。伍定遠今夜終於放聲大笑起來,他擰了擰女兒的鼻頭,道:“小花花,你乖不乖啊?”

“爹……”小花花摟住了爹爹的頸子,歡容笑答:“我最乖乖啊。”

華妹柳眉俊目,雖只小小年紀,臉蛋卻已見柔美之態,伍定遠心下更覺愛憐,便望女兒的嫩頰吻了一記,胡渣戳來,卻又癢得她咯咯嬌笑。

伍定遠哈哈大笑,托起了小女兒的臀,讓她坐在臂膀上,上下秤了秤,微笑道:“一個年過下來,可又多了幾斤肉。”過年時暴飲暴食,大魚大肉,卻給爹爹察覺了。華妹臉色一變,忙道:“爹,你要說華妹長大了,不能說胖了。”

當時仕女體態崇尚纖瘦,越是富貴人家,越是文秀細弱。伍定遠聽得女兒愛美,忍不住大搖其頭,正色道:“怕什麽胖?能吃便是福!想咱們老家是西北軍戶出身,騎的是馬,扛的是刀,你別學那幫大戶小姐,這不吃,那不吃,裹個小腳嬌無力。那爹爹可不高興了!”

華妹嘟起了嘴,道:“爹爹只會說我,為何不先跟娘說去?”陡聽女兒頂撞,伍定遠皺了皺眉:“小孩兒頂什麽嘴!嗯?”聽得父親語氣轉嚴,華妹埋首入懷,小鼻子在衣襟上挨挨磨磨,硬是不依。

女兒撒嬌,爹爹便沒輒了。伍定遠望著愛女,忙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好了,好了,都是爹不好,爹不兇你了,嗯?”爹爹心裏憐意大盛,小花花卻還撅著嘴兒,模樣不快。伍定遠有心要逗女兒開心,便又安慰道:“好了,好了,小花花別難過……明兒下午便要開學了,你高不高興啊?”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華妹聽得開學在即,卻是長嘆一聲,自將腦袋枕在爹爹懷裏,再也不動了。

眼見女兒如此情狀,伍定遠不免嘆了口氣,道:“崇華,爹爹小時雖想上學,卻是苦無去處,難得你有機緣讀書,自該發憤圖強,全心砥礪自己……想古人鑿壁借光、結發懸梁……你雖是女孩兒,卻也不能妄自菲薄……”

大都督上朝時不喜說話,原來是把滿肚子的話憋回家裏來說了。華妹倚在爹爹懷裏,耳中聽聽,眼兒閉閉,似要熟睡了。正待輕輕打呼,鼻頭卻給擰了擰,聽得爹爹道:“行了,爹爹說完了。”華妹面露笑容,便又睜開了眼,正要說笑話給爹爹聽,忽又聽道:“‘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下一句是什麽?”華妹哇地一聲,摟住爹爹的頸子,疊聲嬌喚:“爹爹討厭……討厭……”伍定遠哈哈大笑,他平日正經八百,來到女兒面前,卻如年輕了十歲。當下高高捧起了女兒,笑道:“小花花……爹的小花花,你乖不乖啊!”說著“嗯”、“吻你”幾聲,對著寶貝兒猛親。那胡渣子擦過嫩頰,只癢得華妹咯咯嬌笑,拼命閃避。

啾地一響,華妹實在癢得難受,便回香了爹爹一記。父女倆玩起了幼稚把戲,便聽對過紫藤樹下傳來幾聲嘻笑:“小花花,真傻瓜啊!”華妹面色發青,瞥眼去望樹下,驚見樹幹後躲了幾名學堂惡童,不住朝自己嘲笑指點,想來不懷好意。華妹滿臉羞紅,趕忙附耳道:“爹爹,你先放人家下來。好丟臉呢。”

伍定遠忙了一天,難得有機會抱著愛女,怎舍得放開?斜目望向樹下,鼻中噴了濁氣。

“嗯!”歷朝歷代的侯爺都很威猛,伍定遠當然也不例外,龍鼻噴猛氣,只嚇得眾小童拔腿直奔,聽得啊呀一聲,竟有人摔跤了。

華妹定眼去看,一名首惡摔在地下,瞧他約莫十歲年紀,前額綁了條玉佩緞子,左手提了柄關刀形狀的大燈籠,另還背了只包袱,正是楊家小少爺現身了。

華妹氣憤難平,想起小花花外號從此泄漏,忙道:“阿秀,你敢偷聽我和爹爹說話?你聽到了什麽?”阿秀幹笑道:“沒……沒有啊,什麽水蛙青蛙,吃甜瓜……”

“不是水窪青蛙,是小花花。”在女兒的羞嚷中,小花花的爹來了,他將阿秀一把提起,森然威嚴道:“怎麽?你找我女兒有事?”小花花的爹十分可怕,隨時能讓人腦袋開花,阿秀自是一臉苦態,雙手死抱著包袱,幹笑道:“沒事、沒事、剛巧路過貴寶地……”

伍定遠見他眼皮猛眨,雙手卻死抓著包袱,想來裏頭藏了犯禁物事,便微笑道:“阿秀啊,你這包袱瞧來挺稀奇的,可以借伍伯伯瞧瞧麽?”聽得伯伯來搜,阿秀卻似不怕了,一時坦然而笑:“行啊,裏頭都是書本子呢。”說著解開包袱,摸出了十來本簿本,其右歪歪斜斜寫了一行醜字,見是“小塾生楊神秀”,此外還有本厚舊大冊子,竟是本紀年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