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9頁)

那女郎道:“你們走後,我隨後跟來,奔到這裏,忽然有一乘馬從後追來,那馬好快,只一會兒就從我身旁掠過。馬上乘客手一揚,拋來了這支小筆,將我……將我……”說到這裏,忽然臉上暈紅,囁嚅著說不下去了。

曹雲奇凝望著她,只見她凝脂般的雪膚之下,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雙睫微垂,一股女兒羞態,嬌艷無倫,不由得胸中一蕩,隨即疑雲大起,問道:“你可知咱們追的是誰?”那女郎道:“誰啊?”曹雲奇冷冷的道:“哼,你當真不知?”那女郎擡起頭來,道:“我怎會知道?”曹雲奇道:“是你的心上人。”那女郎沖口而道:“陶子安?”這話一出口,登時滿臉紅暈。曹雲奇眉間有如罩上了一層黑雲,叫道:“我一說是你的心上人,你就接口說陶子安!”

那女郎聽他這麽說,臉上更加紅了,淚水在一雙明澄清澈的眼中滾來滾去,頓足叫道:“他……他……”曹雲奇道:“他……他怎麽?”那女郎道:“他是我沒過門的丈夫,自然是我心上人。”曹雲奇大怒,刷的一聲,拔出長劍。那女郎反而走上一步,叫道:“你有種就將我殺了。”曹雲奇咬著牙齒,望著她微微擡起的臉,心中柔情頓起,叫道:“罷啦,罷啦!”回手一劍,猛往自己心口紮去。

那女郎出手好快,反手拔劍,回臂疾格,當的一聲,雙劍相交,迸出了數星火花。曹雲奇恨恨的道:“你既已不將我放在心上,何必又讓我在這世上多受苦楚?”那女郎緩緩還劍入鞘,低聲道:“你早知道,是爹爹將我許配給他,難道是我自己作的主麽?”曹雲奇雙眉一揚,說道:“我願跟你浪跡天涯,在荒島深山之中隱居廝守,你怎又不肯?”那女郎嘆了一口氣道:“師哥,我知道你對我一片癡心,我又不是傻子,怎能不念著你的好處。可是你執掌我天龍北宗門戶,若是做出這等事來,天龍門聲名掃地,在江湖上顏面何存?”

曹雲奇大聲叫道:“我就是為你粉身碎骨,也是甘願。天塌下來我也不理,管他什麽掌門不掌門。”那女郎微微一笑,輕輕握住他手,說道:“師哥,我就是不愛你這個霹靂火爆、不顧一切的脾氣呢。”

曹雲奇給她這麽一說,再也發作不得,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怎麽又把他給的玩意兒當作寶貝似的?”那女郎道:“誰說是他給的?我幾時見過他來?”

曹雲奇道:“哼,這樣值錢的玩意兒,還有人真的當作暗器打麽?這筆上不明明刻著他的名字?若不是他,又是誰給你的?”那女郎嗔道:“你既愛這麽瞎疑心,趁早別跟我說話。”縱到灰馬身旁,一躍上鞍,韁繩一提,那馬放蹄便奔。

曹雲奇忙上馬追去,伸皮靴猛踢坐騎肚腹,片刻間便追上了,身子一探,右手拉住了灰馬的轡頭,叫道:“師妹,你聽我說。”那女郎舉起馬鞭,往他手上抽去,喝道:“放開!給人家瞧見了成什麽樣子?”曹雲奇卻不放手,啪的一聲,手背上登時起了一條血痕。

那女郎心有不忍,道:“你何苦又來惹我?”曹雲奇道:“是我不好,你再打吧!”那女郎嫣然一笑,道:“我手酸,打不動啦。”曹雲奇笑道:“我跟你捶捶。”伸手去拉她手臂。那女郎迎頭一鞭,曹雲奇頭一偏,這一次把鞭子躲開了,笑道:“你手怎麽又不酸啦?”那女郎板起了臉,說道:“我叫你別碰我。”

曹雲奇陪笑道:“好,那麽你說這金筆到底哪裏來的。”那女郎笑道:“是我心上人給的。不是他給,還有誰給?難道是你給我的?”曹雲奇心頭一酸,熱血上湧,又要發作,但見她笑靨如花,紅唇微微顫動,露出一口玉石般的牙齒,怒氣登時沉了下去。

那女郎瞪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柔聲道:“師哥,我從小得你盡心照顧。你待我真比親生哥哥還好。我又不是全無心肝之人,怎不想報答?何況我們……只是,我實在好生為難。你一向關心我、愛護我,現下爹爹不幸慘死,我天龍門面臨成敗興亡的重大關頭,你怎麽反而不肯體諒我了?”曹雲奇呆了半晌,再無話說,左手一揮,說道:“你總是對的,我總是錯的,走吧!”

那女郎嫣然一笑,道:“且慢!”摸出一塊手帕,給他抹去滿額汗水,道:“大雪地裏,出了汗不抹去,莫著了涼。”曹雲奇心中甜甜的說不出的受用,滿腔怒氣登時化為烏有,揮鞭在那女郎的灰馬臀上輕輕一鞭。二人雙騎,並肩馳去。

那女郎名叫田青文,年紀雖輕,在關外武林中卻已頗有名聲。因她容貌美麗,性又機伶,遼東武林中公送她一個外號,叫作“錦毛貂”。那貂鼠在雪地中行走如飛,聰明伶俐,“錦毛”二字,自是形容她的美貌了。她父親田歸農逝世未久,是以她一身縞素,戴著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