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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道:‘他到江南去,定要打從此處過。兩位守在這裏,管教他逃不了。’範田二人臉色鄭重,一面低聲商量,慢慢走了出去。

“我等他們出去後,這才假裝醒來,起身給七個傷者換藥。我心裏想:‘那點子不知是誰,他可是手下容情。這七人傷勢雖重,卻個個沒傷到要害。’

“這天傍晚,大家正在廳上吃飯,一個漢子奔了進來,叫道:‘來啦!’眾人臉上變色,拋下筷子飯碗,抽出兵刃,搶了出去。我悄悄跟在後面,心中害怕,可也想瞧個熱鬧。

“只見大道上塵土飛揚,一輛大車遠遠駛來。範田二位率眾迎了上去。我跟在最後。那大車駛到眾人面前,就停住了。範幫主叫道:‘姓胡的,出來吧。’只聽得車簾內一人說道:‘叫化兒來討賞是不是?好,每個人施舍一文!’眼見黃光連閃,眾人啊喲、啊喲的幾聲叫,先後摔倒。範田兩位武功高,沒摔倒,但手腕上還是各中了一枚金錢鏢,一杖一劍,撒手落在地下。田相公叫道:‘範大哥,扯呼!’

“範幫主身手好生了得,彎腰拾起鐵杖,如風般搶到倒在地下的幾名漢子身旁,要給他們解開穴道。我學跌打之時,師父教過人身的三十六道大穴,所以範幫主伸手解穴,我也懂得一點兒。哪知他推拿按捏,忙個不了,倒在地下的人竟是絲毫不動。車中那人笑道:‘很好,一文錢不夠,每人再賞一文。’又是十幾枚銅錢一枚跟著一枚撒出來,每人穴道上中了一下,登時四肢活動,紛紛站起身來。

“田相公橫劍護身,叫道:‘姓胡的,今日我們甘拜下風,你有種就別逃。’車中那人並不回答,但聽得嗤的一聲,一枚銅錢從車中激射而出,正打在他劍尖之上,錚的一響,那劍直飛出去,插在土中。田相公舉起持劍的右手,虎口上流出血來。

“他見敵人如此厲害,臉色大變,手一揮,與範幫主率領眾人奔回客店,背起七個傷者,上馬向南馳去。田相公臨去之時,又給了我二十兩銀子。我見他這等慷慨,確是位豪俠君子,心想:‘車中定是個窮兇極惡的歹徒,否則像田相公這樣的好人,怎會和他結仇?’正要回家,只見那輛大車駛到了客店門口停下。我好奇心起,要瞧瞧那歹徒怎生模樣,當下躲在櫃台後面,望著車門。

“只見門簾掀開,車中出來一條大漢,這人生得當真兇惡,一張黑漆臉皮,滿腮濃髯,頭發卻又不結辮子,蓬蓬松松的堆在頭上。我一見他的模樣,就嚇了一跳,心想:‘你奶奶的,從哪裏鉆出來的惡鬼?’只想快些離開客店回家,但說也奇怪,兩只眼睛望住了他,竟然不能避開。我心中暗罵:‘大白日見了鬼,莫非這人有妖法?’

“只聽那人說道:‘勞駕,掌櫃的,這兒哪裏有醫生?’掌櫃的向我一指,說道:‘這個就是醫生。’我雙手亂搖,忙道:‘不,不……’那人笑道:‘別怕,我不會將你煮熟來吃了。’我道:‘我……我……’那人沉著臉道:‘若是要吃你,也只生吃。’我更加怕了,那人卻哈哈大笑起來。我這才知道他原來是說笑,心想:‘你講笑話,也得揀揀人,老子是給你消遣的麽?’但想是這麽想,嘴裏卻哪敢說出來?

“那人說道:‘掌櫃的,給我兩間幹凈的上房。我娘子要生產,快去找個穩婆來。’他眉頭一皺,說道:‘路上驚動了胎氣,只怕是難產。醫生,請你別走開。’掌櫃的聽說要在他店裏生產,弄臟屋子,自然老大不願意,但見了他這副兇霸霸的模樣,半句也不敢多說,可是鎮上做穩婆的劉婆婆前幾天死啦,掌櫃的只得跟他說實話。那人模樣更可怕了,摸出一錠大銀,拋在桌上,道:‘掌櫃的,勞你駕到別處去找一個,越快越好。’我心想:‘怎麽這批人一出手都是二十兩銀子?’

“那惡鬼模樣的人等掌櫃安排好了房間,從車中扶下一個女人來。這女人全身裹在皮裘之中,只露出了一張臉蛋。這一男一女哪,打個比方,那就是貂蟬嫁給了張飛。我一見那女子如此美法,不禁又嚇了一跳,心下琢磨:‘這定是一位官家的千金小姐,不知怎地被逼嫁給了這個惡鬼?是了,定是他搶來做押寨夫人的。’不知怎的,我起了個怪念頭:‘這位夫人和田相公才是一對兒,說不定是這惡鬼搶了田相公的,他兩人才結下仇怨。’

“沒過中午,那位夫人就額頭冒汗,哼哼唧唧的叫痛。那惡鬼焦急得很,要親自去找穩婆,那夫人卻又拉著他手,不許他走開。到未牌時分,小孩兒要出來,實在等不得了。那惡鬼要我接生,我自然不肯。你們想,我一個堂堂男子漢,給婦道人家接生怎麽成?那是一千一萬個晦氣,這種事一做,這一生一世就注定倒足了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