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8頁)

“我胡裏胡塗的奔回家去,跟爹媽一說。三個人樂得瘋了,真難以相信天下有這般好人,說是做夢罷,白花花的五只大元寶明明放在桌上。我媽和我扶著爹到客店去,要向胡大爺磕頭道謝。他連連搖手,說生平最不愛別人謝他,將我們三個推了出來。

“我和爹媽正要回去,忽聽馬蹄聲響,幾十個人趕來客店,原來是胡大爺的仇家。我不放心,讓爹媽先回家去,自己留著要瞧個究竟。我想胡大爺救了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只要有用得著我的,水裏就水裏去,火裏就火裏去,決不能皺一皺眉頭。

“金面佛苗大俠跟胡大爺坐著對飲,胡大爺舍不得兒子這些情形,寶樹大師說得一點不錯。只是他卻不知道,那跌打醫生在隔房聽胡大爺夫婦說話,卻教一個灶下燒火的小廝全瞧在眼裏。”

他說到這裏,寶樹猛地站起身來,指著他喝道:“你到底是誰?受誰指使在這裏胡說八道?”

那仆人不動聲色,淡淡的道:“我叫平阿四。我識得跌打醫生閻基,那跌打醫生閻基,自然不識得我這燒火的小廝癩痢頭阿四。”

寶樹聽到他說起“閻基”二字,臉上立時變色,依稀記得當年那小客店之中,果似有個癩痢頭小廝,只是他的面貌神情當日就未留意,此時更是半點也記不起了。他向平阿四懷中抱著的木聯狠狠瞪了一眼,“呸”了一聲。

平阿四道:“我半夜裏聽到胡大爺的哭聲,實在放心不下,走到他的房外,卻見到隔房窗子上映出一個黑影,一動不動的伏著。我走過去到窗縫裏一張,原來是那跌打醫生閻基將耳朵湊在板壁上,在偷聽胡大爺夫婦說話。我正想去跟胡大爺說,胡大爺卻走到閻基房裏來了,跟他說了很多很多話。這些話寶樹大師始終沒跟各位提起一字半句,不知是什麽緣故。

“胡大爺的話很長,自然有些我聽了不懂,但我明白,胡大爺是派那閻基第二天去跟金面佛苗大俠解釋幾件事。這些事情牽連重大,本來不該讓一個不相幹的外人去說。只是胡夫人剛生了孩子,不能走動。胡大爺又脾氣暴躁,倘若親自去向對頭言講,勢必跟範幫主、田相公他們引起爭執,一個說不明白,到頭來還是動刀動槍,說與不說,都是一般,沒奈何只得讓閻基去傳話。適才寶樹大師說道,胡大爺派他送信去給金面佛,事成之後必有重謝,這話就不對了。想送一封信輕而易舉,何必重謝?何必夫婦倆商量半日?寶樹大師或許忘了胡大爺當時的說話,我卻一句也沒忘記。”

眾人聽了這番話,才知寶樹出家之前的俗家姓名叫作閻基。瞧他兩人神情,空樹與胡一刀之死必有重大關連,而他先前的話中也必有甚多不盡不實之處。各人好奇心起,都盼平阿四揭破這個疑團,但又怕他當真說出什麽重大秘密,寶樹老羞成怒,突施毒手,這雪峰上可沒一人是他對手,難以阻攔。縱然日後金面佛找到寶樹算帳,但平阿四一死,這秘密只怕永遠隨他而逝了。

各人都代平阿四擔心,但他自己卻是神色木然,毫無懼意,竟似有恃無恐,只聽他說道:“胡大爺跟閻基說話之時,我就站在閻基的窗外。我倒不是有心想偷聽胡大爺說話,只是我知道這跌打醫生一向奉承那欺侮我爹媽的趙財主,實在不是好人,只怕胡大爺上了他的當。那時我年輕識淺,胡大爺的話是不大明白,但一字一句,卻都記在心裏,等我後來年紀大了,慢慢也都懂了。

“那一晚胡大爺叫閻基去說三件事。第一件說的是胡苗範田四家上代結仇的緣由。第二件說的是金面佛之父與田相公之父的死因。第三件則是關於闖王軍刀之事。”

眾人一齊轉頭,向桌上的軍刀望了一眼,欲知之心更是迫切。

平阿四道:“胡苗範田四家上代為什麽結仇,苗姑娘已經說了,只是中間另有一個重大秘密,卻非外人所知,連苗大俠也至今不知。這秘密起因於李闖王大順永昌二年,那年是乙酉年,也就是順治二年,當時胡苗範田四家祖宗言明,若是清朝不亡,須到一百年後的乙醜年,方能泄漏這個大秘密。乙醜年是乾隆十年,距今已有三十余年,所以當二十七年前胡大爺跟閻基說話之時,百年期限已過,這個大秘密已不須隱瞞了。

“這一個秘密,果然是牽連重大。原來當日闖王兵敗九宮山,他可沒有死!”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震,一齊站起身來,不約而同的問道:“什麽?”只有寶樹端坐無異,顯是早已知曉,不為所動。

平阿四道:“不錯,闖王沒有死。只不過當時清兵重重圍困,實是難以脫身。苗範田三名衛士沖下山去求救,援兵遲遲不至,敵軍卻愈迫愈近。眼見手下將士死的死,傷的傷,再也抵擋不住,闖王心灰意懶,舉起軍刀要待橫刀自刎,卻被那號稱飛天狐狸的姓胡衛士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