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4/5頁)

胡斐更是奇怪,道:“姑娘知道在下身世,令尊卻不知曉,敢問何故?”苗若蘭道:“還是適才聽令友平君說的。”胡斐道:“啊,原來平四叔到了這兒,他人呢?”

於管家一怔,在廳中四下一望,早不見了平阿四的人影,地上的一灘鮮血卻兀自未幹,心道:“自那鴿兒帶線入來,個個想著下峰逃生,竟都將此人忘了。他是胡斐的救命恩人,若是有什麽不測,禍患又是加深了一層。”

胡斐見他望著地下的一灘鮮血,臉色有異,大聲問道:“這是平四叔的血麽?”於管家不敢打誑,只得應聲道:“是。”

胡斐父母早喪,自幼由平阿四撫養長大,與他情若父子,一聞此言如何不驚?當下一躍而前,一伸手,握住於管家的右臂,厲聲喝道:“他在哪裏?他……他怎樣了?”於管家只覺手臂劇痛,宛似一道鋼箍越收越緊,只得咬緊了牙齒竭力忍痛,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一粒粒滲將出來,竟說不出一句話。

苗若蘭緩緩說道:“胡世兄不必焦急,平四爺好好的在那邊。”說著伸手向西邊廂房一指。胡斐放脫了於管家的手臂,隨即騰身而起,砰的一聲,踢開西廂房房門,只見平阿四躺在榻上,正不住喘息。胡斐大喜,叫道:“四叔,你沒事麽?”

平阿四在廂房裏早就聽到他的聲音,低聲道:“還好,你放心。”胡斐搶上前去,見他臉如金紙,呼吸低微,適才一時之間的喜悅又轉為擔憂,問道:“怎麽受的傷?傷得厲害麽?”平阿四道:“這事說來話長。若不是苗姑娘搭救,今生不能再跟你相見了。”原來眾人一見白鴿傳絲,一窩蜂的湧出大廳。苗若蘭乘機與琴兒將平阿四扶入了廂房。後來寶樹欲待傷他性命,卻已找他不到,情勢緊急,不及仔細尋找,平阿四因此而得保全。

胡斐點點頭,從衣囊中取出一顆朱紅丸藥,塞在他的口裏,道:“四叔,你先服了這顆傷藥。”

他見平阿四將傷藥嚼爛吞下,稍稍放心,回到廳上,向苗若蘭一揖到地,道:“多謝姑娘救我平四叔。”苗若蘭忙即還禮,道:“平四爺古道熱腸,小妹欽仰得緊。些些微勞,何足掛齒?”胡斐道:“生死大事,豈是微勞?在下感激不盡。”

苗若蘭見他神情粗豪,吐屬卻頗為斯文,說道:“胡世兄遠來,莊上無以為敬。琴兒,快取酒肴出來。”胡斐道:“此間主人約定在下今日午時相會,怎麽到此刻還不出來相見?”

苗若蘭道:“主人因有要事下山,想來途中耽擱,未及趕回,致誤世兄之約,小妹先此謝過。”

胡斐聽她應對得體,心中更奇:“苗範田三家向稱人材鼎盛,怎麽男子漢都縮在後面,卻叫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出來推搪?這姑娘對我絲毫不示怯意,難道她竟是一身武藝,卻有意的深藏不露麽?”只見琴兒托了一只木盤過來,盤中放著一大壺酒,一只酒杯,她左手拿著木盤,右手在杯中斟了酒,笑道:“胡相公,山上的雞鴨魚肉、蔬菜瓜果,通統給你的平四爺毀啦。對不起,只好請你喝杯白酒。”

胡斐見那木盤正在他與苗若蘭之間,當即伸出左手,在盤邊輕輕一推,木盤徑向苗若蘭肩上撞去。這一推雖似出手甚輕,其實借勁打人,受著的人若是不加抵禦,就如中了兵刃之傷無異。苗若蘭不會武藝,只是順乎自然的微微一讓,並未出招化勁,眼見這一下便要身受重傷。

於管家大驚,他自知武功與胡斐差得太遠,縱然不顧性命的上前救援,也必無濟於事,只叫得一聲:“啊喲!”卻見胡斐左手兩根手指已迅捷無比的拉住了木盤,這一下時機湊合得準極,盤邊與苗若蘭的外衣只微微一碰,立即縮回。她絲毫不知就在這一瞬之間,自己已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走了一個循環。

胡斐道:“令尊打遍天下無敵手,卻何以不傳姑娘武功?素聞苗家劍門中,傳子傳女,一視同仁。”苗若蘭道:“我爹爹立志要化解這場百余年來糾纏不清的仇怨,是以苗家劍法,至他而絕,不再傳授子弟。”

胡斐愕然,拿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隔了片刻,方始舉到口邊,一飲而盡,叫道:“苗人鳳,苗大俠,好!果然稱得上‘大俠’二字!”

苗若蘭道:“我曾聽爹爹說起令尊當日之事。那時令堂請我爹爹飲酒,旁人說道須防酒中有毒。我爹爹言道:‘胡一刀乃天下英雄,光明磊落,豈能行此卑劣之事?’今日我請你飲酒,胡世兄居然也是坦率飲盡,難道你也不怕別人暗算麽?”

胡斐一笑,從口中吐出一顆黃色藥丸,說道:“先父中人奸計而死,我若再不防,豈非癡呆?這藥丸善能解毒,諸害不侵,只是適才聽了姑娘之言,倒顯是我胸襟狹隘了。”說著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