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河源怒濁風如刀

黑船明月,寒江寂寞。

這樣一個人影竟讓人不知不覺停步,尤其是剛經歷過了吃飯的熱鬧,陡然見到江清水冷斯人獨坐,誰都猛然覺得一股近乎淒涼的冷風撲面而來。

突然那人影微微動了一下,他擡起手慢慢撫摸了一下懷裏的東西。那東西豎起兩個耳朵,動彈了一下。

兔子?聖香?是了,這船上誰都吃飯去了,除了聖香。但猛然看見這人影的時候,誰會想到是聖香呢?那位嬉皮笑臉,有他在就比什麽都熱鬧的大少爺?

“怎麽了?”宛郁月旦看不清船和人影,輕聲問。

幾人這才如夢初醒,吐出一口長氣,縱身躍上船。

幾人上船,聖香擡頭一笑,“回來了?”

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就讓人幾乎立刻忘了方才景色的冷清。南歌一瞥眼看見地上撂著兩個盤子,裏頭的東西幾乎沒有動過,似乎少了兩個排骨也是兔子吃了,“你沒吃?”

聖香隨口答:“忘了。”

畢秋寒和翁老六陡然生起一陣歉疚,他們忘了這位少爺獨自一人在船上,居然和白魚塞的人喝酒喝到如此之晚。聖香……等了很久了吧?

“我陪你吃好不好?”宛郁月旦摸索著在聖香旁邊坐了下來,他看不見聖香的動作,卻很自然地和他一樣抱著單膝,把另一只腳放下船舷一蕩一蕩,“好舒服的風啊。”

聖香轉過頭來給了他一個大鬼臉,“我沒吃肉,我吃了烙餅。”他笑眯眯地嗅了嗅宛郁月旦身上的味道,“嗯……漢水蚌、油澆活魚、醉蝦、蒸螯、漣魚湯,嘖嘖,居然還有蜜汁臘肉、紅燒裏脊,哇!”他大叫一聲幾乎把宛郁月旦也嚇了一跳,“還有東風梅花酒!你吃了這麽多東西還能再吃,你是飯桶啊?”

這少爺當真是好鼻子,畢秋寒瞠目結舌,他都沒留心到底方才吃了些什麽。

“好酒好菜,聖香少爺卻寧願一個人吃烙餅?”南歌哈哈一笑在他另一邊坐下,“是什麽道理?”

“本少爺不吃海鮮。”聖香一本正經地道,“又要剝殼、又要拔刺,麻煩死了。”他把兔子塞進宛郁月旦懷裏,拍了拍手,身上掉下許多烙餅屑,“吃一肚子魚肉很容易胖的。”

呃……翁老六和畢秋寒苦笑,就是因為“麻煩”和“很容易胖”,所以他寧願一個人吃烙餅?“夜深了,聖香你早點休息吧。”畢秋寒不知還能對這少爺說什麽,嘆了口氣。

“還有兩盤菜丟了很可惜呢。”宛郁月旦抱著兔子,一手從盤子裏拿起一塊油炸排骨,“不如聖香你陪我吃好不好?”他就當真又開始吃了下去,就好像剛才他什麽也沒吃,現在還能再吃一份一模一樣的酒菜。

聖香瞪大眼睛,“行啊,只要你能吃,我還怕陪你?”他搶起一塊排骨咬了一大口。

南歌醉意未消,他方才喝了一肚子酒,菜卻沒吃多少。見聖香和宛郁月旦搶了起來,他大笑一聲奪過盤子,縱身而起。

“還我菜來!”聖香如影隨形,一腳把醉醺醺的南歌踢下漢水。只聽“撲通”兩聲,卻是南歌和他手裏的排骨都掉入了漢水,跟著聖香“哎呀”一聲慘叫:“我的菜!”

“嘩”的一聲,幸好江邊水淺,南歌站了起來甩了甩頭,有些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聖香你幹嗎踢人?”

但斯斯文文坐在船舷的宛郁月旦已經差不多把另一盤烤豬蹄吃完了,剩下最後一塊他饒有興趣地喂進兔子嘴裏。聖香踢下南歌趕回來的時候為時已晚,最後一塊豬蹄已經進了兔子嘴,他瞪了宛郁月旦一眼,“你還真是個飯桶,兩個人也沒你這麽能吃!”

虧宛郁月旦吃了一肚子油膩還能保持那溫和柔弱的樣子,微微一笑,“聖香少爺誇獎了。”

“喂!我為什麽會在水裏?”南歌一腦袋迷糊,站在水裏問聖香。

“你想不開跳河。”聖香隨口答,接著和宛郁月旦鬥嘴,“本少爺不是在誇你,本少爺是在罵你。”

“是嗎?”宛郁月旦好脾氣地反問。

“當然是了。”聖香同情地摸摸他的頭,“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大人罵你都聽不懂,真可憐。本少爺教你,以後如果有人說你是飯桶,你千萬別以為人家在誇你,他在罵你。”

宛郁月旦露出溫柔的微笑,“哦——”連宛郁月旦都在聖香嘴下戰敗,旁邊站的畢秋寒和翁老六忍不住笑了起來,那邊的南歌還在問:“我為什麽要跳河?”

聖香白了他一眼,“那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

南歌猶自迷迷糊糊,“真的?”

“哈哈哈……”這下眾人忍不住,都大笑起來。

船上燈火漸亮,方才的清冷寂寞一掃而空,熱鬧滿船。

※ ※ ※

第二日一早。

南歌宿醉頭痛,畢秋寒坐息未醒,翁老六弄了根釣竿當真在河邊釣魚,當宛郁月旦起來的時候,看見一個人站在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