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絕域英王

這一路翻山越嶺,好容易出了昆侖山,又見戈壁茫茫,狂沙漫天,沿途人馬骨骸,叫人觸目驚心。

眾人日夜趕路,筋疲力盡,谷縝卻似精力無窮,一邊趕路,一邊為眾人打氣,還不時還說些笑話兒,粗俗的,文雅的,層出不窮,眾人聽之忘倦,不覺走出百裏。姚晴見不得谷縝大出風頭,縱在病中,也不時出語刁難,這麽一來,二人又免不了鬥嘴吵架,谷縝擅長詭辯,姚晴輸多贏少,她心中不服,怒氣沖天,就連夢裏也想著如何勝過谷縝。

陸漸瞧得擔心,一次趁姚晴睡熟,央求谷縝不要與她鬥口,谷縝還沒回答,仙碧卻接口笑道:“鬥一鬥也好,晴丫頭天性好鬥,若是無精打采,身子壞得更快。她這麽挖空心思和谷縝作對,反倒能激起她體內的潛能。這樣罵來罵去,比‘亢龍丹’還要強呢。”仙碧精通醫術,陸漸聽了,也不好再說什麽。

是日,蘇聞香聞到水汽,循之前往,找到一片綠洲,眾人上滿清水,又向牧民買了幾十頭健足駝馬,商議在綠洲中歇息半日,再行趕路。是夜,眾人圍著篝火,薛耳奏起“烏裏哇啦”,青娥吹起紅玉長笛,秦知味則將一只肥羊烤得金黃香嫩,勾人饞涎。

眾人在荒山戈壁行走數日,好容易見到綠水碧草,人馬均是興致極高,連姚晴也小啜了一口馬奶酒。她身子虛弱,酒一入喉,雙頰浮起兩抹艷紅。只有虞照嫌酒太淡,一邊喝一邊罵:“這也算酒?他奶奶的,比尿都不如!”他罵一句喝一碗,待到罵完,一壇酒鬧了個底朝天,只覺仍未解饞,又去搶谷縝的酒喝。

兩人就一只酒壇拉拉扯扯,一個道:“老弟,可憐可憐為兄吧。”一個卻道:“我的酒蟲也在鬧呢。”一個道:“老弟,你不仗義。”一個道:“老兄,別的讓你,唯獨這玩意兒不能讓,要不然酒蟲造反,我拿什麽去鎮壓?”

仙碧瞧得又好笑又好氣,索性掉頭不看,詢問左飛卿當日被擒經過,左飛卿方要回答,寧凝忽道:“左師兄,我有幾句話跟你說。”說罷起身,走向遠處。

左飛卿稍一遲疑,對仙碧道:“我去去就來。”忽見仙碧眼神怪異,不覺雙頰發燙,嘆了口氣,仍隨寧凝去了。

二人到了僻靜處,寧凝說道:“左師兄,我求你一件事……我爹死的事情,你別跟其他人說。”左飛卿怪道:“這是為何?”寧凝淒然笑笑:“爹爹生前作惡多端,這裏一半人都是他的仇敵,就算不是仇敵,打心眼裏也瞧不起他,要是知道他的死訊,嘴上不說,心中也會十分歡喜。左師兄,你知道的,爹爹是為我而死,不論他生前有什麽過錯,我也不願他死後受人輕賤。”

左飛卿本想說:“你瞞得了一時,又瞞得了一世麽?”話到嘴邊,眼見寧凝淒苦神情,又不覺把話咽了下去,說道,“也好,我就當玉禾谷的事情從沒發生過,人家問起來,我就說你我是在西天門山頂被萬歸藏擒住的。”

寧凝悲喜交集,顫聲道:“多謝左師兄……”話音未落,眼淚已流下來。左飛卿嘆一口氣,取出一方雪白手巾遞到寧凝手中,寧凝揩完淚水,交還給左飛卿道:“左師兄,你兩度受傷,傷勢可好些了麽?”左飛卿道:“不妨事,服了仙碧的丹藥,加上本身內力,這點兒傷還鎮壓得住。”

寧凝點頭道:“爹爹教給我一個治療內傷的法兒,很是有效,閑若無事,我為你療傷可好?”左飛卿道:“求之不得。師妹若有什麽難過的心事,不便告訴他人,大可說與左某,左某不善言辭,但會聽人說話。”寧凝不覺莞爾,兩人都是孤寂之人,身世也相仿佛,三言兩語之際,只覺大為投緣。

回到駐地,秦知味的全羊筵做好,烤全羊、爆炒羊肝、攤煎羊腦、羊雜碎湯、羊肉泡饃……無不鮮美絕倫。眾人搶著吃喝,鬧哄哄一片,除了仙碧,倒也無人留意二人行蹤。

次日啟明星起,眾人重又啟程,漸出大漠深處,沙盜寇匪日甚一日,但這一行人聚在一起,武力之雄,不下於一支大軍,任是多少賊寇,遇上了都要自認倒黴。谷縝做得更絕,一旦遇上盜匪,不但殺人,而且越貨,每每抓到盜賊頭領,就逼眾匪交出身上的珠寶金銀。他平日談笑無忌,叫人如浴春風,整治起這些盜匪來,卻是花樣百出,狠辣之處,直叫虞照、左飛卿這些身經百戰之人也不寒而栗。

虞照忍不住說道:“谷老弟,我瞧你長了兩張臉,一張臉是觀世音座下的善財童子,一張臉卻是閻羅王殿下的無常老鬼。”谷縝笑道:“虞兄你有所不知,我這是跟孫武子學得,叫做:‘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好人講德行,我就跟他將德行;惡人崇拜武力,我就跟他講武力;奸人陰謀算計,我就跟他陰謀算計。什麽以德服人,我是萬萬不做。”虞照搖了搖頭,只是苦笑。姚晴卻說:“什麽兵啊水的,分明就是見了人做人,見了鬼做鬼,見了王八做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