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七章 孰是孰非(第3/4頁)

蕭平旌又叩首一次,這才徐徐起身,眼圈微紅,眸中淚光點點。

“寧關大捷,將二十萬皇屬軍主力斬落馬下,這是為父和你兄長一直未能做到的事情。父兄以你為傲,若是先帝還在,也當以你為傲。”

壓力再重,風霜再冷,這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都可以咬牙忍耐。但一句輕柔而慈和的話語卻能在刹那間擊碎他所有的硬殼,讓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讓他如小時候一般撲跪在父王的膝下,盡情索求他應得的溫暖和保護。

沒有了兄長,他還有父親。他還有父親。

蕭庭生擡手輕輕撫拍小兒子的肩頭,“為父知道,你不但身體勞累,心裏更累。好啦,已經回家了……”

對於正處於高度敏感期的金陵城來說,懷化將軍抵達的消息可謂各方關注。跟隨蕭平旌回到京城的第一晚,蕭元啟就在自己的書房內接待了一位意料之中的訪客。

“我才剛剛喘過一口氣,首輔大人也太心急了。”

荀白水完全不在意他的嘲諷語調,皺眉追問:“你快說,蕭平旌到底在北境給自己安排了什麽後路?長林各營有何異動?”

蕭元啟打開燈罩親自剪了剪燭頭,神色有些復雜,“沒有。”

“沒、沒有?”

“蕭平旌這一個月,忙的都是寧關大捷後北境的軍務,並沒有針對京城做任何的安排。”

荀白水神色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確定?會不會是他已經對你起疑,刻意隱瞞?”

蕭元啟合上燈罩,回過身向他攤了攤手,“無論你信與不信,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這位長林二公子……實在稱得上是敢做敢當。”

萊陽小侯爺的這句評語次日經荀白水之口傳入鹹安宮後,引發了荀太後難以遏制的怒氣,令她掀開座前的小小桌案,一連砸碎了數個茶杯。

“說什麽敢做敢當,這分明就是跋扈囂張!就算是長林世子活著,恐怕也不敢在這樣的罪名面前,絲毫不露惶恐之色吧?他是不是真的以為,只要有長林王府庇護,咱們就奈何他不得?”

荀白水的表情卻沒有她這般憤怒,反而半垂著頭默默思忖著什麽。

“你說話啊!蕭平旌進京只帶了一百親衛,王府建制也不過兩千府兵而已,你還在顧忌什麽?難不成還真由得他在府裏歇息幾天,高興了再挑個黃道吉日上朝受審嗎?陛下的顏面還要不要了?”

荀白水緩緩吐了口氣,擡手輕壓以示安撫,“娘娘又不是不知道,這位二公子的性情和他的兄長大不相同,豈能一概而論?再說那畢竟是將門帥府,輔政的老王爺,若想硬碰,可就絕不是數數人頭這麽簡單的事了。不過娘娘您有一點是對的,向蕭平旌問罪這件事情,朝野上下還有許多人正在觀望。至少在這氣勢上,不能由著老王爺按現在的節奏來。”

“兄長的意思是……”

“蕭平旌是戴罪之身,怎可容他安居王府?”

荀太後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聞言立時轉過頭去,吩咐道:“素瑩,宣召禁衛營的唐副統領和吳副統領進見。”

大梁禁衛兵制,大統領之下共有四位副統領,職四品,分營輪值。唐潼和吳閔汀都是京城世家出身,與朝閣間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捆綁。由於荀飛盞的脾性有些執拗,信任歸信任,使喚起來到底不夠舒心,所以荀太後經常越過他,直接指派這兩名副統領辦差。大梁重孝道,太後娘娘的尊崇不言而喻,既然皇帝陛下已經默許,兩人也樂得有這樣露臉得賞的機會,聽從吩咐盡心盡力,並將其視為皇室的榮寵與倚重。

可惜世間並沒有永遠順風順水的事情,天上的蜜瓜掉得多了,偶爾也會掉下來一柄刀子。從鹹安宮中領旨退出後,兩個副統領面面相覷,心中暗自叫苦,等回了禁衛營一看,大統領正站在廳口冷冷地瞧著他們,更是覺得天都灰了下來,只能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大統領,並非末將大膽,敢越權跳開您……這宮中傳召,當面下旨,我們除了聽命行事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啊。”

荀飛盞嘲諷地道:“懷化將軍在邊境與大渝人廝殺,禁衛營能有幸去捉拿他,倒也算是有臉面。”

唐潼臉上有些掛不住,勉強笑了一下,“大統領何必這樣說呢……這趟差事,也不是我們兩個求來的……”

“禁衛營四位副統領,詔令專指兩位,可見太後娘娘的信任和恩寵,真是恭喜你們了。”

荀飛盞丟下這樣一句話轉身離開,兩人也不可能再追上去辯解,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最後還是只能打起精神,點出五百精兵,準備把這棘手的差使先辦了再說。

長林王府畢竟不是一般的府邸,除了懿旨調動兩位禁軍副統領外,荀白水還以內閣欽令,命巡防營外圍協助,加起來總共也有近千人馬,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頭,列出半扇式隊形圍在王府門前,看上去可謂聲勢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