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二十章 東海密約(第2/4頁)

蕭元啟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朝中自有其他將領,我若是不能如願領兵呢?”

“反正金陵有你為內應,若不如意,你我就內外聯手,再殺一輪。”墨淄侯語調陰寒,冷冷地盯著他慘白一片的面頰,“我不明白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想想看吧,到時東境戰火連連,情勢危急,而你橫空而出力挽狂瀾,連奪七州國土,將會是何等的榮耀萬丈?縱然有長林軍珠玉在前,這份護國之功和它所帶來的名望,至少足以給你一個牢靠的根基,讓你能夠從此以後,穩穩地站在大梁朝局的最中心。”

東海來客的這番描述正是蕭元啟苦苦掙紮力圖追求的前景,但理智告訴他這同時也是極度危險,踏出便不能收回的一步。兩個念頭在腦中互相撕扯,迫使他不得不站起身來到窗邊,深吸一口夾著雪意的寒氣,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莫非你那一年來金陵,就已經在打這個主意了嗎?”

墨淄侯嗤笑了一聲,輕輕搖頭,“怎麽可能?那年我確實是被濮陽纓引過來的,倒沒有想得這麽長遠。再說了,我原本還以為這大梁帝都尚有一場龍爭虎鬥呢,誰能料到,長林王府毫無上進之心,居然這麽快就退出了金陵朝局。”

冰涼的窗框邊沿因蕭元啟的用力捏握而現出裂紋,他想著荀白水今日的冷淡,想著自己尚且渺茫的前途,心中猶疑不定,足足沉默了一盅茶的工夫方才再次開口:“東海……真的已經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了嗎?”

“你還擔心這個?若連這點底氣都沒有,我也不會千裏來此。”

“一旦我把你想要的機密軍情給了你,怎麽才能保證你會信守承諾?”

“吞不下的東西,遲早要吐出來,吐給誰不是吐啊?比起其他人,你至少還有一半的東海血脈,我為什麽要違約毀諾,寧可便宜他人,也不助你功成呢?”

蕭元啟的胸中突然蕩起一股自相矛盾的怒意,憤然搖頭道:“雖有東海血脈,但你也不要忘了,我歸根結底,是大梁皇家帝裔!”

“沒錯。你是堂堂皇族嫡脈近支,可這兩年多千辛萬苦,也不過才走到這一步。難道你真的甘心就此停下來,跪伏在蕭元時的腳下,當一個清閑的小侯爺嗎?”墨淄侯嘲諷地冷笑了數聲,手指輕輕點著桌面的紙箋,“你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我遞到你眼前的這個機會,以後再也不可能遇到了。此時應當如何決斷,真的還需要我來多勸?”

窗外雪落無聲,胸腔內的跳動劇烈到似乎要撞破包裹它的皮肉。蕭元啟順著墻面滑坐到寒冰般的青磚地面上,將頭埋進膝間,語調漸漸變得虛軟,“就算一切順利,我能如願領兵,而且從你手中拿回七州,無人發現破綻,可畢竟尚有三州淪陷,若是金陵命我繼續進軍怎麽辦?”

墨淄侯顯然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聳了聳肩道:“沒錯,大梁不會甘心就這樣失掉三州國土,但荀白水同樣不願意眼看著你一個人就把功勞占完了。相信我,到時候你受阻停下來,反倒要比一氣呵成的局面好看得多。”

這個判斷倒是符合荀白水一貫的風格,可見面前這位東海來客對大梁朝廷的研究確實已相當深入。憑借近幾年快速增長起來的見識和能力,蕭元啟知道墨淄侯的計劃不是沒有成功實施的可能,他也並不畏懼實現勃勃野心所要承擔的一切風險,此時此刻內心深處唯一需要克服的,只是邁過底線出賣國土必然會生出的不安與抗拒感。

“像你這樣慮事周全的人當然明白,”墨淄侯看出他的松動,反客為主地將兩個茶杯斟滿,示意他回位坐下,“圖謀如此大事豈能倉促,至少也要一兩年的安排才行。我這次前來只為定下盟約,總得要你先點了頭,才說得上日後聯絡往來,商討種種細節不是嗎?”

說到最後半句,他將一個茶杯推向蕭元啟,自己拿起另一杯,舉在空中,靜靜等候。

蕭元啟的眼眸猶疑地閃動了幾下,最後終於一咬牙,拿起茶杯。

淡青色的薄胎杯沿在空中輕輕一碰,茶水微漾。

萊陽侯府密約暗定的第二天,荀白水終於做好了必要的準備,打起精神換上正裝素服,前往長林王府登門吊唁。

王府前廳此刻已是靈堂,白燭素果供於上位,入門後一排皂色跪袱,供來客行禮進紙。

雖然已是停靈的第四日,過府吊喪的人流依然絡繹不絕,時常還要在外間靈棚排班等候,等著堂內退出來一批再進入一批。不過荀白水的身份到底與眾不同,眼看他在庭院中冒雪整肅衣冠,其他前來祭拜的朝臣們都自覺地退讓而出。

穿過白幡層層的靈堂入口,淡淡的燭煙之氣撲面而來,荀白水接過門邊童子遞來的三炷細香,平持在胸前,至靈位前下拜,點香,高舉額前三點首,再起身肅躬,將細香插在靈案前的香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