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四十一章 千裏勤王(第3/4頁)

“他帶著幾千人馬在城下挑釁,焉知不是設了伏兵?金陵城池巍巍,糧資豐厚,易守難攻,匆忙出戰太過魯莽,還是再穩一日,多看看的好。”

狄明聽了覺得也有些道理,便沒再堅持,請蕭元啟先回宮城坐鎮,自己親守城樓。

就這樣延緩了一天,荀飛盞所率的中軍次日淩晨加速趕到,與前鋒會合。等到朝陽升起,曙光再露之時,展現在狄明眼前的已不再是昨天那數個方陣,而是黑壓壓一片望不到頭的大軍,上百面顏色樣式不一的旗幟,擁簇著居中高揚的長林戰旗,聲勢驚人。

指揮重兵合圍金陵之後,蕭平旌並沒有立即展開攻勢,而是選了正對北門的坡頂處立了帥帳,親筆寫下一封箭書,命長弓手射上城樓,接著召各路將領入帳,令其各自約束部下,不得擅動。

眾將領命退出後,在外安排圍城紮營大局的荀飛盞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一進帳便問道:“聽說你向城中遞了箭書,要給蕭元啟三天的時間,讓他提出交換陛下的條件?”

蕭平旌頷首應道:“沒錯。”

“這可是謀逆大罪,絕無半分可以寬宥的余地!”

“不然怎樣呢?陛下、宗室、朝臣,還有皇家宗廟,全都在蕭元啟的手中,一旦把他給逼急了,結果一定是玉石俱焚,荀大哥願意看到那樣嗎?”

荀飛盞被這一句話問住,呆想了半天,不甘心地道:“但、但是……你讓他來提出條件,那肯定不會簡單,真的就能答應啊?他如果一步一步地,越來越過分怎麽辦?一個勾連外邦的逆賊,若是因挾制天子而不得懲辦,天下百姓何以心甘?”

蕭平旌輕輕嘆息一聲,“道理我也知道,可陛下在他手裏一日,咱們就不得不投鼠忌器,謹慎行事,你再生氣也沒有用。”

荀飛盞聽了愈發氣悶,在帥帳中來回走了好幾趟,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停步瞪了過來,問道:“我還不知道你,你可不是這麽容易就退讓的人?是不是……又在打什麽別的主意?”

蕭平旌忍不住笑了起來,微微點頭,“荀大哥猜得沒錯,這三天時間說是給蕭元啟考慮,但實際上,那是留給我自己的。”

荀飛盞驚詫地靠近兩步,“你要做什麽?”

“我想要悄悄潛入京城,先從他手中把陛下給偷出來。”

“偷陛下?你能怎麽偷?”

“還不知道。”蕭平旌聳了聳肩,屈指敲著自己的額角,“我這不正在想著呢嘛。”

城外彎引長弓直射進主樓中的那支箭書,自然很快就傳遞到了狄明的手中。他匆匆拆看之後,一言不發,將信箋掖在袖中,快步下了城樓,縱馬親自奔往宮城。

蕭元啟早在禪讓大典之前便已遷入養居殿,只是未敢直接沿用宮裏的使役人等,起居依然由信得過的親衛侍候。勤王大軍四面圍城的消息一個時辰前已經報給了他,殿內顯然剛剛經受過一次狂怒的風暴,龍案碎裂,燈台翻倒,眾親兵皆被呵斥了出去,惴惴地站在門外廊下。狄明進殿之後,淡淡掃了一眼周邊狼藉,並未多言,靠近禦座前行禮,將那封箭書呈遞給了蕭元啟。

不過一頁信紙,六七行字,蕭元啟卻反復讀了數遍,唇色灰白,“三天……我數載心血,最為榮耀之時,被他這樣一撕而碎,到最後賞我三天……蕭平旌……既然世間已經有了我,上天又為何還要讓你生下來……”

狄明也是個有頭腦懂征伐的人,巡察四門默算過對方兵力之後,心中自有幾分愴然,聞言勸道:“蕭平旌的背後,是他父兄兩代人數十年沉積下來的聲勢,不像王爺只有一人之力……”

蕭元啟垂首良久,突然問道:“你後悔嗎?”

狄明慢慢搖頭,“狄某追隨王爺起事,不是一時沖動。在答應您之前,早就設想過最壞的情形。好在已無家人會受我株連,左右不過一條性命罷了……”

“不,眼下還不是最壞的情形……”蕭元啟繃緊了面頰,眸色更冷,“只要蕭元時還在我手裏,那就絕不可能是最壞的情形……”

他一面說,一面突跳起身,大步奔出門外,轉過側廊的虹跨橋,飛速來到囚禁蕭元時的偏殿,命人打開了唯一一扇還未被釘死的大門。

蕭元時頭上冠冕已除,但仍穿著大典時的衣服,盤腿靠柱而坐。那一日乾天殿上突發驚報,何成奉命將他帶回看押,經過側門外兩個小皇弟身邊時,三人都痛哭起來,抱著不肯放開。何成一時惱怒,下手略重,將蕭元時從階上直摔出去,下唇磕出長長一條血口,此時雖已不再流血,但依然結著厚厚的傷痂,連同下巴一起腫了起來。

蕭元啟來到小皇帝面前,蹲下身,細細瞧了瞧這傷口,搖頭嘆道:“陛下雖然退位,但到底也是龍脈皇裔,怎能輕易辱之?”說著便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了一粒藥丸在掌心,用指尖捏成膏體,慢慢在血口上抹勻,最後笑了一下,重新站直身體,命聞報趕來的何成將兩個小皇弟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