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飄零琴劍淚痕多

谷深苔滑,婉兒急步前行,好幾次險些滑倒,武玄霜伸出手去,輕輕扶著她走,悄聲說道:“婉妹,你定一定神。”要知婉兒輕功本來不弱,只因心中慌亂,氣散神搖,腳步也就飄浮不穩了。

走了一會,忽聞得有一股血腥的氣味撲鼻而來,秦堪叫道:“這裏有一具死屍!”上官婉兒好像頭頂上打了一個焦雷,震得五臟六腑一齊翻轉,武玄霜緊緊抱著她,只聽得秦堪又嚷道:“咦,這是一個披發頭陀!”

上官婉兒定一定神,只見泰堪已亮起火折,武玄霜定睛一看,失聲叫道:“這是惡行者。”俯腰察視,但見惡行者身上中了五六處創傷,均非要害,只有肩頭上的一處傷口頗深,卻不似劍傷,傷口邊有幾道齒印,竟似是給人咬傷的。武玄霜大為奇怪,心道:“若是高手比鬥,斷斷沒有用口咬人的道理,那是誰將惡行者殺了呢?”

上官婉兒道:“惡行者和毒觀音出入相偕,留心毒觀音受傷未死,藏匿暗處,她的透骨神針無影無蹤。”秦堪揮舞旗子,小心翼翼的向前搜查,走不多遠,又發覺了一具屍體,秦堪嚷道:“又是一個男的,是一個身材粗壯的少年!”

上官婉兒一想,李逸是個文弱書生,身材並不粗壯,剛剛松了口氣,忽聽得武玄霜嚷道:“婉妹,你快來看,他,他,他是不是叫做長孫泰的那個少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官婉兒一瞧之下,嚇得魂飛魄散,這屍體仰面朝天,濃眉大眼,正是與她一同長大,情如兄妹的長孫泰。上官婉兒尖叫一聲,好半晌哭不出來。但見秦堪把這少年扶起,武玄霜撕下了一幅衣襟,執他手腕,道:“脈息還未完全斷絕。”隨即撕下了他的上衣,道:“中了兩枚毒針。另外中了一掌。”拔出寶劍,剜開皮肉,將那兩枚毒針剜出,長孫泰竟似毫無知覺,哼也不哼一聲。

上官婉兒顫聲問道:“還有救麽?”武玄霜重重的在他腰脅上一戳,所點的部位乃是任督二脈交會的“血海穴”,即算受了很重的內傷,這一戳也能暫時化開瘀血。長孫泰喉頭格格作響,“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帶著瘀血的濃痰,雙眼微張,見到上官婉兒在他面前,眉毛一動,帶著一絲笑意,隨即眼睛又瞌上了。

武玄霜道:“秦堪,你把他帶回宮去,快請太醫診視。”要知長孫泰的內功遠遠不及李逸,李逸以前中了毒針,武玄霜可以帶他到邛崍山求夏侯堅醫治,長孫泰絕不能支持這許多時日,何況從長安到邛崍山也要比以前李逸所走的路程遠得多。上官婉兒深知毒觀音的毒針厲害,如今將長孫泰委之太醫,那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只有聽天由命了。

秦堪背起了長孫泰,走上山坡,婉兒目送他的背影在樹木叢中消失,想起長孫均量的深恩,想起他們兄妹的情誼,不禁潸然淚下。隨即想到:“惡行者的屍體既然在這裏發現,泰哥中的又是毒觀音的透穴神針,那麽李逸哥哥想必也會碰上這兩個魔頭了。”心頭打了一個寒顫,只怕兇多吉少。

武玄霜和她繼續搜尋,直到日上三竿,搜遍了整個山谷,兀是不見李逸的影子,武玄霜頹然說道:“找不見了,咱們回去吧。”上官婉兒道:“他沒有出什麽事嗎?姐姐,你怎麽會想到在這山谷之中尋他,聽他昨晚的口氣,他不是說要從此遠走高飛,永不回來麽?”武玄霜黯然說道:“但願他走得越遠越好!”武玄霜極力抑制住自己的傷心,不敢將李逸跳崖的事情告訴婉兒,不願加重她心頭的痛苦。她現在只有一個希望,希望李逸被人救走,然而在百丈高崖跳下,不死亦受重傷,難道真有那麽巧法,剛剛給人接著?這希望也未免太渺茫了。

武玄霜意料不到,當真就有那麽巧法,這倒不是李逸跳下之時,剛好給人接著,而是被巖石中橫生出來的虬松擋了一下,習武之人,驟然遇上危險,掙紮乃是出於本能,他觸著松樹,深厚的內功自然而然地被激發出來,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就這樣地緩和了他下墜之勢。不過,雖然如此,他摔落地時,也被那高空跌下的震蕩之力,震得昏迷過去。

這一昏迷,就是整整的一天,李逸本身當然並不知道。他好像做了一個惡夢,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有人在他身邊嘆息,定一定神,又聽到車輪轆轆之聲,身子也似隨著車輪起伏。武玄霜以前救他的情景倏地浮上在心頭,也是在騾車之上,眼前同樣有一個少女的影子,李逸尚未完全清醒,就不禁失聲叫道:“玄霜,玄霜!”驟然間,發覺那少女的臉型不似玄霜,他雙眼一張,轉口叫道:“婉兒,婉兒!”在李逸的心目之中,以為救他的人若然不是武玄霜,就必定是上官婉兒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