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深夜論英豪筵前騰殺氣(第3/7頁)

鐘海平一路敘述義和團和朱紅燈的事跡,敘述至此,柳劍吟突的面現詫異之色,悠然起身,問鐘海平道:“我正是要問你,既然朱紅燈的義和團打的是反清復明的口號,怎的清廷又不禁止他們?而且反許他招收拳民,只荏平縣就有八百多間拳廠呢?這倒是什麽緣故?”

鐘海平指頭猛擊桌子道:“我說的不簡單正是在此!老兄諒也知道近年來洋人鬧得太不象樣子了,義和拳就漸漸從反清復明,改為扶清滅洋了。”

原來在公元一八四O年鴉片戰爭之後,中國閉關自守的門戶,給列強堅船利炮打開,騎在中國人頭上的,除了滿清政府外,又多了一批洋人。而帶給當時中國人最尖銳感覺的,又是外來的教士和吃教的。本來基督教的教義是“待人如己,勸人行善”,這主張確實不錯。可是當時有許多敗類,混入教會“吃教”,自然會引起民憤了。就是當時清廷的《總署遵議教案章程奏》裏也說:“入教華民大率敗類,一經入教,魚肉鄉民,教士每依為心腹,恃作爪牙,一遇鬥毆,必相袒護。數十年來總理衙門所辦教案,從未見教士責罪教民之事。”當時人李東沅的“傳教論”就說得更具體了:“以教中為逋逃藪的莠民、罪犯、訟棍、地痞之流,得教士之包庇,更膽大妄為,作奸犯科,無所不至。或鄉愚被其訛詐,或孤弱受其欺淩,或強占人妻,或橫侵人產,……或因小故而毆斃平民,種種妄為,幾難盡述。”

在這樣情形下,朱紅燈的義和拳為了要在農村發展,自然要保護平民,抵制官吏和教會的橫暴。於是平民紛紛參加,清廷唯恐義和團擴大為反滿清的叛亂,才想到利用他們來排外,以消滅其反政府的情緒,於是山東巡撫毓賢就取得西太後的同意,出告示承認義和團為民間團練。因此,本來是清廷視為眼中釘的白蓮教支派義和拳,就暫時取得了合法的地位。而朱紅燈也就把反清復明的口號改為扶清滅洋。但他們的扶清,是站在和清廷對等的地位去“扶”它,而不是給清廷做奴才。

然而這種做法,在當時江湖上以反清復明為志的秘密會社中,卻引起了爭議。因為義和團雖然有值得擁護的地方;但它卻又是要扶清的。獨孤一行為了應該要對義和團采取怎樣的態度也大傷腦筋,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去聯絡了。因此他請鐘海平去探柳劍吟的意思。因為柳劍吟在山東,和梅花拳——亦即義和拳——的前輩很熟。

夜風呼呼,暗雲低垂;柳劍吟聽了鐘海平的話,也不禁陷入了深思中……。

柳劍吟原就對清廷不滿,只因當年和師弟分手,淒愴傷懷,竟閉門封刀,隱居水泊二十余年,本已漸有水鄉終老之意。這番碰到獨孤一行,又和鐘海平作了深談,那久已壓制下去的雄心壯志,又如春蠶抽絲,死灰復燃。他因而答應去見義和拳的大哥朱紅燈,先看看他的行事為人,再想辦法和義和拳中堅持反清也反洋的人合作,希望能改變朱紅燈扶清滅洋的路線。

兩人這一深談,不知不覺間,東方已白。窗外白蒙蒙的一片雲海,也已漸漸由厚而薄,由薄而隨風飄散了。

就在這曉色朦朧,殘星明滅,晨雞乍啼,將曙未曙之際,有一個人正奔馳在三十六家子崎嶇的山道上,這人正是和丁劍鳴同來的武師——五行拳名家章漢澤的弟子李家駿,他一大清早,就來叩鐘海平的大門。

原來,丁劍鳴料到柳劍吟必然會深夜來訪鐘家,他們一來見柳老拳師更交五鼓,還未回來,深怕他出了意外;二來他們那邊,也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要臨時改變此行大計。因此才遣李家駿來找柳老拳師。

李家駿一早來叩鐘海平的大門,驚醒了鐘宅外間的門人弟子,這些門人弟子,原就不知昨晚曾有兩個江湖上成名的英雄——雲中奇和柳劍吟——曾先後來訪,更不知柳劍吟還正在和他們的師父款款深談。他們誤會李家駿是故意來踩探,把他們形意門人當作私劫貢物的同謀。最後竟和李家駿爭吵起來,差點就要亮招動手。

但清晨寂靜,哪容得嘈雜之聲;更兼柳劍吟和鐘海平二人,都是武林名宿,耳目輕靈,一聽吵鬧聲,早已瞿然而起。他們趕出門外,正好及時制止了這場糾紛,令得鐘海平的門人子弟,深為驚詫。

柳劍吟急問李家駿來意,李家駿見鐘海平在旁,竟訥訥然如有顧忌,說不出口。鐘海平面色微變,柳劍吟急撚須微笑道:“老弟,鐘老前輩和我幾十年至交,想必是你們怕他留住我不放,要來迎接了,可是?”鐘海平也微笑道:“你們的柳師伯,在俺家中,不會有什麽閃失的,老弟,你們也忒小心了!”

李家駿面露惶恐,連聲道歉:“這是哪裏的話?柳大師伯在鐘老英雄家中,俺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不過……”他說到這裏,面對著柳劍吟說:“不過,丁師叔緊緊叮囑要請你回來,昨晚我們那邊也來了一個不速之客……”